先生,在向您讲述了我出生的经历之后,我又陆续说了有关我的大姐羊大花和二爷爷的故事,他们的事情是我在幼年的岁月印象最深影响也最深远,希望他们的故事可以对您在未来的写作中提供帮助,以后的事情等我细细说来。
时间到了1999年,我已经五周岁了,这个时候我们的家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由于我的父亲头脑灵活,掌握了做生意的技巧,把我们地区优质蔬菜销售到了杭州市场,利润一度翻倍,所以我们家也提前进入了小康社会。父亲从枣庄买回了我们村第一台捷达牌摩托车,风头一时无二,他手腕带了三个手表,脖子上的金链子和大姆脚趾一样粗,腰带上别了两个手机,体积都比较大,这可能是传统农民表达富裕最淳朴的方式了吧,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土豪。父亲的生活方式羊狗还要奢侈,这让羊狗感到了不满,好在他和羊狗的交集并不多,所以没有发生当年李改革大战羊狗的剧情,但是一件事情为他们的较量提供了机会,那就是泥沟镇养猪场倒闭了。
这件事在我们地区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曾经名扬各地的先进示范单位竟然一夜之间轰然倒塌,令人唏嘘。镇政府邀请本地有能力的人士参与到养猪场的资产处理中来,我的父亲和羊狗同时收到了邀约,希望他们可以收购养猪场的部分资产,借此加快市场经济改革,这让我的父亲非常高兴。
开会那天,父亲一早就起来了,因为这一次他戴了六个手表,因为手腕越靠近胳膊肘就越粗,而手表的表带长度是固定的,因此这让他费了好长的时间才戴上,再加上还要带上手机金链子,时间前后用了一个多小时,比女人化妆还要麻烦,我在外面等着都撒了两泡尿,然后父亲才带上我坐上他那亮瞎眼的摩托车,开始往养猪场飞奔。
我很期待又一次来到了当年养我的地方,因为我终于可以再一次看到小花猪了,还有那些“兄弟姐妹们”,当然还有那个没有生我但却养了我的老母猪,我非常急切的想见到他们,然后跟他们说一句好久不见。
还没进门,就看到泥沟镇养猪场这六个字依旧的气势如虹,左右六面红旗迎风飘扬,在蓝天白云的映照下显得生机勃勃,现在大门敞开,父亲开着摩托车没有减速直接冲到院子里面去了,院子里出奇的安静,没了之前的嘈杂。父亲找了地方停车,然后就进了办公楼。我急切的进了当年的猪圈,然而里面空空如也,我快速的跑动着,慌不择路的寻找着,终于,在角落里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羊门口,你来了?”
我循着声音走了过去,看见一头老母猪躺在一个偏僻的猪圈里,还有十几个小猪仔在吃奶,那母猪瘦骨嶙峋,像极了当年我母亲的状态,她的奶水是瘪的,小猪仔们也面黄肌瘦,似乎连吃奶的力气也没了。
我用猪语向她问道:“请问是你在叫我吗?”
那母猪挣扎着站了起来,并向我走了过来,她的样子可怕极了,目光毫无生气,她看着我,然后说道:“你忘了我吗?我是住在你隔壁的小花猪啊!”
听到她这么说,我还是不敢相信,毕竟她的样子变化的也太大了,我试探性的问:“你就是小花猪?怎么变成现在的样子了?”
那母猪低吟道:我们猪哪比你们人啊,我都是将死之猪了,然而你却还没发育。“说着话我分明看到了她的泪水,我开始相信她就是小花猪了。
我爬进了猪圈,用手紧紧的搂着她,我太想念她了,眼泪也留了下来。
我问她:”我的那些兄弟姐妹呢?还有喂我奶的母猪在哪里?这些猪都去哪了,怎么只剩你自己了?“
我一口气把所有的疑问全都说了出来,只见小花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语速极为平缓的说:”你走以后,养猪场的效益越来越差,每年都入不敷出,为了节省粮食,只好把大部分的公猪都处理掉,有的还没有发育好就被送到了屠宰场,其中就包括你的那些“兄弟”,公猪处理完以后又开始处理母猪,然后喂你奶的那头老母猪因为年岁大了也被送走了。
我打断了小花猪的话:“那老母猪不是被评为优秀母猪了吗?怎么还会被处理?”
小花猪说:“你知道当年的皇帝给功臣颁发丹书铁劵的事吗?”
我惊讶的说道:“这你都知道?我也只是听外乡唱大鼓的人说的,你怎么说这个啊!”
小花猪说:“我也是听一个饲养员说的,当年领了丹书铁劵的人到后来都会被皇帝所杀,更何况是一头母猪领的所谓的”荣誉“呢”
小花猪说的话让我无言以对,并且让我陷入了伤感,我开始思念死去的猪了。
我又顿了一会儿,又问道:“大家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
小花猪低了头,苍白的脸开始泛起了红晕,她说:“你走以后,我一直等你回来,拒绝和其他公猪接触,饲养员也拿我没办法,因为我是养猪场的场花,他们照相的时候都要让我出镜,因为他们要做宣传画,所以就没有强制让我生产。但是母猪毕竟还是要生育的,等你也变得没了希望,我等了你五年,但是猪能有几个五年呢?所以就在半年前我才开始和一头公猪有了接触,第二天那头公猪就被送到了屠宰场。就在前两天来了好些辆大卡车把所有猪都拉走了,我因为刚生产,他们没有拉我上车,所以幸运的在这里等到了你,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呢?”
听了小花猪的话,我十分感慨,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自己荣归养猪场的样子。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我穿戴整齐,坐上崭新的保时捷卡宴,然后文质彬彬的样子,下了车之后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然而现实惹人醉,五岁的我还穿着开裆裤(主要是我嫌裤子麻烦)在这萧条的猪圈里和早已为人母的小花猪交谈,此情此景让我潸然泪下。
我按捺不住的问小花猪:“难道养猪场就不能很好的发展下去,非要沦落到这种地步?”
小花猪说:“我们猪场共有1800头猪,两千名员工,一个场长,28个副场长,其中还有上百个主任科员,因此我们的粮食消耗和资金成本非常的高,镇政府只好放弃其他方面的支出,全力维持着猪场运转,但是无奈,今年总理强力推行市场经济改革,镇政府就顺坡下驴,把我们场关停了。然后将资本放入市场,实现市场化改革。
小花猪这么一解释,我就茅塞顿开了。但是我又开始同情小花猪的境遇了,现在她孤身一人抚养十几个小猪崽,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人生艰难啊!
这个时候我的父亲在外面大声的叫我,我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我舍不得离开小花猪,我又一次紧紧的抱着她,泪水不停地从我的眼中流出,我知道这个时候,我需要说话了。
小花猪,我爱你!
先生,就这样,我和小花猪完成了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