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祥答道:“因做饭,炒大娘素菜,手上忙,茶略冷了些。”
月娘数骂了她一顿,饶了她起来。又吩咐道:“今后但凡你爹前边来人,教玉箫和惠莲后边顿茶。灶上只管大家茶饭。”
惠祥回到厨下忍住气,等得西门庆一出去,便气恨恨走到后边,找到惠莲,指着大骂:“贼淫妇,趁了你的心了罢了!你天生有时运,爹娘房里人,俺们是上灶的。巴巴地使小厮点名问上灶的要茶。‘上灶的’是你叫的?你识我见,促织不吃癞虾蟆肉,都是一锹土上人。你横竖不是爹的小老婆就罢了。就是爹的小老婆,我也不怕你。”
惠莲哪会吃这一套?回敬道:“你好没脸!你顿的茶不好,爹嫌你,管我什么事?你如何走来拿我出气?”
惠祥越发恼了,骂道:“贼淫妇,你刚才怎不调唆得打我几棍?你在蔡家养的汉数不了,来这里还弄鬼哩!”
惠莲也骂了起来:“我养汉你看见了?没的扯臊淡哩!嫂子,你也不是什么清净姑姑儿。”
“我怎不是清净姑姑儿?跷起脚儿来,比你这淫妇好些儿!你的汉子有一打儿。你背地干那营生儿,只说人不知道。你把娘们还放不到心上,何况以下的人?”
“我背地干什么来?怎的放不到心上?随你压我,我不怕!”
“有人与你做主儿,你当然不怕哩!”
两人吵着、骂着。小玉请了月娘来,把两个喝开了:“贼臭肉们,正经营生不干,吵些什么?教你们主子听见,少不了你们一场,头里没打得成,等会再打一顿是不是?”
惠祥说道:“若我挨了打,不把淫妇肚里肠子勾出来不算人!我破了这条命,拼兑了你,也够了本,咱大家都离了这门罢了。”说着,往厨房去了。
宋惠莲见惠祥气呼呼地去了,心中得意,抓了把瓜子儿嗑了起来。从此,这宋惠莲越发抖起来,仗着西门庆背地里同自己勾搭,把家中大小都不看在眼,整日与玉楼、金莲、瓶儿、西门大姐、春梅在一处玩耍,俨然就是同她们一般似的。
看看清明来了。西门庆被应伯爵邀去,由孙寡嘴作东,到郊外游玩去了。
吴月娘前些时教人在花园中扎了一架秋千,以便西门庆不在家时,众姊妹游戏解闷,消春昼之困。这日,月娘领着众人来到秋千下,先时月娘与玉楼打了一回,下来教娇儿和金莲上去打,娇儿长得胖,怕身体沉重打不动,辞了,教瓶儿同金莲上去。打了一回,那金莲打得最好,众人直夸奖。
玉楼说道:“六姐,我和你一道打个立秋千。”
瓶儿下来,玉楼上去,吩咐众人休要笑。当下两个妇人玉手挽定彩绳,立身于画板之上。月娘教惠莲在下推送,春梅也来帮忙。原来玉楼也是玩得好的。秋千越打越高,春风中,彩裙飘越,露出两双玉腕,两对金莲,十分惹人喜爱。玉楼笑脸绽开,金莲更是笑声连连。
月娘说道:“六姐,你在上头笑不打紧,只怕一时滑倒,不是耍的。”
果然月娘话声刚落,金莲笑声未住,就出事了。原来那站人的画板滑,穿的又是高底鞋,金莲高兴起来,把握不住,身子轻飘,只听得“滑浪”一声,金莲就滑了身子。好在金莲灵便,双手放开彩绳,扶住架子,不曾跌着,只差点把玉楼也拖了下来。
月娘说道:“我说笑不得,果然跌下来了,摔着了不?”
金莲却不在乎,说道:“孟三儿不行,还不如李大姐,等我和李大姐打个立秋千。”说着,拉着瓶儿一道上了秋千。
月娘说道:“你两个仔细打。”一面教玉箫、春梅在旁推送。
不知怎的,陈经济进了园子,说道:“娘们在这里打秋千哩。”
月娘说道:“姐夫来得正好,且来推送你二位娘。丫头们气力少,也累了。”
陈经济早见金莲在上面,怎会不干此美事,答应一声,泼步撩衣,向前说了声“等我送二位娘”,先把金莲裙子带住,“五娘站牢,儿子送了”,使准力气,几下把那秋千送到半空中。二人裙带飘起,犹若飞仙一般。
瓶儿见秋千越打越高,唬得在上面怪叫起来:“不好了,姐夫你也来送我送我儿!”
慌得陈经济说道:“你老人家倒且急性,也等我慢慢儿地打发将来。通像这回子,这里叫,那里叫,把儿子痨病都使出来了也没些气力使。”于是把李瓶儿裙子掀起,露着她大红底衣,抠了一把。
瓶儿不知经济意思,只说道:“姐夫慢慢些,我腿软了。”
金莲说了:“李大姐,别动,你把我的裙子兜住了。”等秋千停稳,二人下来。
春梅和西门大姐两人打了一会,玉箫和惠莲先后上去打立秋千。
这惠莲上去便与别人不同,手挽彩绳,身子站得笔直,脚踩定下边画板,也不用人推送,三五下便把秋千荡到半天云里,然后又轻飘飘地飞将下来,真如飞仙一般,十分可爱。
月娘对玉楼、瓶儿说:“你看这媳妇子,倒真是会打。”
正说着,一阵风来,把她裙子刮起,露出内衣。玉楼指与月娘瞧,月娘笑着骂了一句:“贼成精的。”众人也都笑了。
来旺儿往杭州织造蔡太师生辰衣服,一切完毕,押着许多驮垛箱笼在船上,到了临清闸上,停靠卸装妥当,先走来家。到门首,下了头口,收卸了行李。到了后边,只见雪娥一人在堂屋门首,作揖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