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这瓶水被一只手拿起。再过了几秒钟,空了一小半的水瓶又放回来。沈昌珉收回关注的目光看向主持人,默不作声地笑了。
郑允浩直到自己无比自然地拧开瓶盖,无比自然地喝了一大口水,无比自然地放好水瓶后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不对。这几天他喝水的时候,总是要先在口中含一会儿,才能安心地喝下去。
像这样毫无顾忌的喝水,真的太罕见了。罕见到郑允浩马上想起,这个情景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之前他没有在意,以为是昌珉拿错了。现在想想,昌珉这样细心又有洁癖,怎么可能错喝别人的饮料;又怎么会这么巧,次次都只抿小小的一口。
他分明是用行动来让他安心,告诉他这是安全的。
这孩子!这孩子……
郑允浩当时什么反应都没有露出来,眼眶却微微发热。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坚决:他要,快一点克服这个障碍。
金恩和买了第二天晚上飞韩国的飞机票,一个人悄悄回到首尔。她回到宿舍,宿舍里空无一人;给郑允浩打电话,他的手机却关机中。金恩和紧张起来,郑允浩作为当红组合的队长,为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手机是24小时不关机的。
出了什么事吗?金恩和慌张地给沈昌珉打电话。
“允浩哥?”沈昌珉诧异地反问:“今天行程结束后他没有跟我们一起回宿舍,自己一个人走了。没有回恩和姐那边吗?”
“是啊。”金恩和叹气,揉着额头问:“他最近不太对劲,你注意到了吗?”
“嗯。”沈昌珉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一个念头闪过,他眼睛一亮:“等等,恩和姐,我知道允浩哥有可能去哪里了。”
沈昌珉回到房间,熟门熟路地从第二格书架的书本后面摸出一把钥匙,打开郑允浩平时谁都不让看的抽屉,翻出他上次秀过的房产证,抄下地址、拿上新房钥匙直奔门外。
金在中跟朴有天换好装束,正说说笑笑准备去夜店放松一下,诧异地看着沈昌珉随手扣了个帽子就出门。他俩满头雾水:这么晚了,昌珉怎么会出门?
“这是?”金恩和迟疑地从沈昌珉手中接过一串钥匙,抬头惊讶地望着他。
沈昌珉笑了笑,只是说:“恩和姐去了就知道了。”这是允浩哥为恩和姐准备的惊喜,最好还是由允浩哥亲口告诉恩和姐吧。
金恩和按照地址找上门,然后轻轻打开大门。屋里一片漆黑,只有一道光从某个房间透出来,隐隐可以看出这是一间新房,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金恩和随手带上门,朝光亮处走去。
周围乱七八糟摆了一堆果汁瓶。有的还没开封,有的已经空了。郑允浩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他震惊地抬头望着金恩和,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在这个时刻。
他手上握着的果汁瓶“砰”地一声掉在地上,瓶身翻滚了几下停住,还没喝完的果汁从瓶口汩汩流出,撒了一路。
金恩和定定地看着他,胸口起伏。然后她什么也没说,从包里翻出一块手绢,蹲□,仔细地擦干净他脸上、胸口的果汁。
郑允浩同样定定地看着金恩和。他今天是特意买了一箱果汁,强迫自己灌下这让他感到恐惧的东西。所以他避开了所有人,一个人呆在这个属于他的、不可能会有人找来的、让他觉得很安全的地方。
创伤后应激障碍并不是那么好克服的。否则就不会需要医生专门去辅导病人治疗。最开始,郑允浩是打不开瓶盖。后来他终于打开了,却完全没办法把瓶子拿到嘴边。
金恩和进来前,他已经一个人跟这小小的果汁奋战了很久。
果汁撒了他一身,溅得到处都是。金恩和不用问,就想象得到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她低着头,认认真真擦完,然后拿起一瓶新果汁,递到郑允浩手中,温柔平和地说:“喝吧。”好像这一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郑允浩看着她,喉咙发紧。他匆忙低头平复了一下,抖着手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去。因为喝得太猛,有汁水从他的嘴角流出来。金恩和伸手擦干净他的唇角,温声说:“慢一点,不用太急。”
郑允浩抬头对她笑了笑,重新拿过一瓶。
一瓶又一瓶。郑允浩终于觉得,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从他身体里消失了。他解脱了,从痛苦的记忆里。
胸口上传来轻柔地触感,郑允浩猛地握住金恩和的手,一把把她拉进怀里,不管不顾地、热切地亲上去。
他现在胸口的感情激荡,急需获得一个宣泄的出口,也急需找到一个安稳的存放处。而那个地方,就在这里,就是眼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