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绉见陈勉又被成功激怒,转而灿烂一笑:“瞧瞧,又生气了不是?您这心胸度量,可真比不上我。不是我嫌弃你,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儿子,可你总冲我发火算什么?你说我能认你么?找一个整天责骂训斥自己的人当爹,我脑子又没病。”
陈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激怒自己的人是他,反过来怪自己发怒的人也是他,什么话都让他说了。更气人的是,不论自己怎么发火,那小子都不怕,反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倒像看旁人的热闹一般。
陈勉见发火不顶用,努力平复怒气,好半天才以一种自以为较正常的语气说道:“还不是你老是气我,你不气我,我怎么会冲你发火?”
沈绉面露无辜之色,道:“那我也不知道你这么小气啊,动不动就生气,比女人还爱生气。可我只会哄女人,不会哄男人。您老生气就只能自己哄自己了。”
陈勉的太阳穴一阵鼓胀,只是他已经被气得无力发火了,只觉得头疼,指着沈绉道:“你小子怎么这么无赖呢。”
沈绉闻言不禁撇嘴:“还不是拜你所赐。”
陈勉眉心又是一跳,无奈道:“这也能赖我?”
沈绉理直气壮道:“当然!当年你不要我,还赶走我娘,我流落在外,无人管教,就成这样了。”
陈勉感觉血往上涌,忍不住愤怒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丢掉你,更不会赶走你娘。都怪祁珏,骗走你娘,还把你给扔了,我四处找你,遍寻不到,以为你被祁珏害了。”
沈绉冷笑,讽刺道:“那我娘一定是疯了,明知我被害还找了我二十年。”
“当年我也想继续找你,可你大伯、二伯相继战死,我只得接替他们,远赴北疆守边,后来又调往西域,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愿认我的么?”
“既然你远在边陲,又是如何知道我尚在人世的?又怎么知道我跟我娘长得很像的?”
“我在天女教安插了人手,连你娘都不知道。”
“难怪臭名昭著的五毒教被剿,同样坏名声的天女教却可以逃过一劫。这么说,你六年前就知道我了,可你也没来认我,直到得知我是天机门的人,有利用价值,才来相认,你不觉得自己太势力了么?”
“不认你,是因为时机未到。王氏也在天女教安插了人手,虽然她去世多年,但是暗桩未除,我只能忍耐等候,免得再让你们母子遭遇不测。只是为父没想到,世事变迁,你会突然失去踪迹,一晃就是六年。”
“王氏的暗桩,你说的是兰圣使她们?我一直以为她们是林琅的人,还奇怪我娘被暗算后,竟然不计前嫌去帮那没良心的丫头对抗闯山者,原来是这么回事。”
“暗算你娘的人,现已被我除掉,你们母子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林姐姐一直不肯再回天女山,怕是已经知道你在她身边安插人手了,是梅圣使,还是后山那个老婆婆?或者二人都是?”
“你不用管她是谁,只消安心留在为父身边就好。”
“在我成长过程中,需要父亲庇护的时候,守在我身边的不是你;在我遭遇生死劫难时,你也不在我身边。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那我便不再需要你。何况你有那么多儿子,多一个少一个并无差别,所以我不会留下,不过我愿意再陪你一段时间,只是你不能再给我摆老子的架子,我又不欠你什么,你若摆架子,我立刻就离开。”沈绉说完,不等陈勉回复,就转身离开大帐。
陈勉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陈年往事慢慢浮现在眼前。
那年边关无事,他从军营回家探亲,途中结识了天机掌门无尘子的得意弟子祁珏,二人意气相投,相见恨晚,他便跟随祁珏游历江湖一个多月,后来就遇到了令他一辈子都魂牵梦萦的奇女子,天女教圣女林芷……
陈康看着陷入沉思的父亲,怯怯地叫了两声:“父亲?父亲?”
陈勉被打断回忆,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陈康指着桌上饭菜,提醒道:“父亲,饭菜都冷了,我叫人给热热吧。”
陈勉点点头。
陈康出帐后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心口处,有些后怕,父亲从没像今天这样对哪个哥哥发过这么大的火,即便是经常挨骂的六哥,也没惹得父亲如此生气,可是七哥,不仅惹得父亲一再发怒,还用那种不恭敬的口气威胁父亲,父亲竟然也忍了,真是奇哉怪也。
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当下对七哥的崇拜之情又深了一层。当然,他不会想到,他的七哥是故意激怒父亲,而且是反复激怒。他更不知道的是,从那天以后,父亲私下里经常跟老谋深算的公孙先生一起,琢磨他那行事出人意表的七哥。
转眼到了秋季。
这期间沈绉再未和陈勉发生过大的冲突,只是偶尔会斗几句嘴,起因大都是陈勉要让沈绉学习骑射之技或是帮他管些营中之事,而沈绉一概严词拒绝。
陈勉一直没有放弃笼络沈绉,和沈绉同饮同食,经常用一种自以为很慈爱却很吓人的眼神看沈绉,有段时间还用沾着自己口水的筷子给沈绉夹菜,甚至在处理军机大事时,也不避开沈绉,完全陶醉在自己营造的慈父角色中。
可惜沈绉不买账。每当陈勉要给沈绉夹菜时,沈绉就不动声色地端碗避开,而在陈勉和公孙先生商议军机大事时,也会自觉地避出去。
时间一久,陈勉只能感叹,这小子太会揣度人心,简直成精了。
经过那次交锋,沈绉知道陈勉是个霸道的人,虽然眼下尚能忍着自己,但是早晚会施展手段,让自己屈服在他的父权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