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情,你应知道,我……”他垂下眼,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挡住了眼里的情绪,这样的他看起来,便如一个普通的老者一般,完全没用一丝的精明锐利。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些虚弱:“便是我愿意一试,又能如何呢?”
宋清明想与钱氏海运恢复往日的关系吗?不说旁的,便是看在钱家主母的份上,宋家上下也无人能否认这一点。
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儿,自小当宝贝一般捧着含着还觉得宠爱不够的女儿,当年他那么气盛,他的女儿也那边坚决,一着错,步步逼迫,走到不能回头的地步。如今他已经老了,人老了,总是容易心软,容易想起过往,虽然他从未承认过,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在看到旁人家的女儿承欢膝下的时候,他不后悔是假的。
可是后悔了又如何,他是父亲,他是福建人人皆知的宋氏海运的发家之人,他富有一方,却奈何不了自己的女儿。当年的事情闹得太大,他没有这个脸啊!若是认错,也该是女儿上门来求恕才是。他也想过,若是女儿回来了,他该如何摆个黑脸,再勉为其难的与女儿相认,和好。只可惜,想了好几年,终究是白想了。
“这……”黄宗瓷一时也无话。当年的事情,虽然他未亲身经历,但宋慧娘突然嫁入钱家,常百岁被宋家悔婚不久坠亡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就是想装听不见也不可能。如今看宋清明的表情,他便肯定内中必有隐情。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一个外人,到底不好干预了。
一时便无人再说话。林铭玉瞧着宋清明那一瞬间的颓丧,心里一动,想到了前些日子调查出来的一件事情,当时便是想要求证,后来发生了顺昌的事情,便忘了去办。如今想起来,恰是时候。若那消息确切,钱氏这面便好说话了。
当日,当日林铭玉便唤了侍卫王展,贴耳嘱咐了一番。王展办事稳重又细致,不过半日,便把消息打听明白了。林铭玉听了,点点头,心里便有了计较。
不过二日,黄宗瓷着人上门来请,林铭玉问:“黄公可是单唤了我,还是有宋老太爷?”
那人禀道:“林公子可说准了,我家太爷正是让小人们来请了您和宋家老太爷过府相商大事呢,您府上远一些,小人备了马车,公子可能前行?”
“既是有事,我自骑马罢。”林铭玉想着应是那事成了,他也想知道结果,便换了外出的衣服,骑马往黄府去。
宋清明已经在黄宗瓷家的大堂内坐着,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一时间竟描述不来。林铭玉便知是那事无疑了。
“黄公,宋公。可是有何大事发生?”
“贤侄请看。”黄宗祠递来一份帖子,上头列着一沓货品名称并箱笼数落,有多少重量写得清楚明白,全看下来,恰是那日黄宗瓷说缺少的货物。林铭玉看到帖子上头有署名,乃是钱华的私印。
黄宗瓷见林铭玉抬头望过来,便道:“今儿一早,门房便收到这帖子,是钱府大管事亲自送过来的,说是他家老爷得知我货舱走水,特备薄礼,以示大家同为海商之间的情谊。我这也不明白呢,这么大一份礼,收着我都手软呢。”
林铭玉笑道:“这可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不是正派上用场了。前儿您还操心如何央钱事相帮,今儿人便亲自送上门来,好事!”
“他这到底是何意?”宋清明突然说道,说是问旁人,听着倒像是在问他自己。
黄宗瓷就见不得他这般优柔寡断的,便冷笑道:“这不明摆着的么?有的人晓得我与某海运结了盟,如今便是借着给我送礼,向那人表明姿态呢。有的人便是这般没个决断。咱们人都老了,还有多少年岁可以等哟,莫要到走不动了,旁人的心也冷了,才想明白人当日是何意,那也晚了。骨肉亲情,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贤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铭玉附和道:“正是呢。咱们常看那戏台上,有那一对父女兄弟的,因着一时之气便断绝往来,其实那当小辈的早便悔了,便是担心长者不肯谅解,迟迟不敢登门呢。虽是明里断了往来,暗中却是时时的瞧着,若是长者有难了,便想着法子也要相帮,偏还要想方设法的隐瞒,你说可怜不可怜这小辈的心?”
宋清明为之动颜,“你说的可是真的?慧娘,慧娘真的愿意认我这个父亲了吗?”
林铭玉笑道:“千真万确,听我跟您慢慢儿说,你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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