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铭玉皱了眉头:“咱们家的事儿,贾府倒管的宽。又无人去送信,探听得这般清楚,还眼巴巴的赶来帮忙,我看不是帮忙,是等着捡漏来的吧。”
林海道:“既然是来听用的,便找些事儿给他做。”
林枫迟疑:“也无适合的差事给他办。”
林铭玉转了转眼珠,笑了:“枫叔,可别把他当成客,这样吧,我去会会他,保管叫他满载而归。”
林海也笑:“你尽管去安排,只留他一条命在,有什么事儿,爹爹给你兜着。”
林铭玉唉唉蹭蹭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又喝了一碗甜汤润润喉咙,这才慢悠悠过来见客。贾琏早在屋内等到不耐烦,有心与小厮打听几句吧,林府里的小厮都跟木头似的。不然便像桩子似的外头杵着,不然端茶倒水之后便跑得飞快。
想找个小丫头子来赏心悦目,却只见几个粗使老婆子在外头扫洒。贾琏十分不满,堂堂国公府的公子,竟然连姑太太家的正房都没得见,挡在门房里与粗鲁不堪的下人大眼瞪瞎眼,有*份!
一盏茶喝完了,也没见个人来添水的。贾琏唤了几声,门外之人只装作没听见,贾琏又气又憋屈,正要发火,突然想起来前老太太、太太的交代,又坐回椅子上细细的思量。
林府里可真不成个样子!贾琏琢磨着,听说林姑爷是个最温和不过的读书人,姑太太过世之后,家里也没添个掌管中馈之人,现下见着仆人们这般不知礼数,想来家事也是一团乱麻呢。
贾琏暗乐,这不正是自己的长处呢。少不得等林姑爷去了,大展手脚收拾一通,区区一个林府拿在手头还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处,不由得心热。老太太和太太的心思,他是尽知的,初听了这话,纵使他胡混惯了的,也不得不赞一声,姜老弥辣。对自己女婿都琢磨到这份上,眼里还有谁呢!一面想着林府白花花的银子,一面心里泛着凉。
贾琏是个活机灵,回头把话往王熙凤那一说,夫妻两合计着,趁着如今王夫人被贾母打压,王熙凤住持中馈,赶紧的多捞银子。指着他们指缝里漏出来一点,指不定脖子望长了呢!
贾琏满脑子的算计转悠着,只听到仆人过来传话:“大爷已经来了,请贾二爷过去说话。”
贾琏忙起身整整衣裳,把脸上贪婪的表情收拾好了,满面哀戚地跟着仆从进入院内。一面走一面暗暗张望,心里不由得微微失望。林府的院子远不如贾府的阔绰豪奢,能拿到多少银子,贾琏不由得又重新拨起了小算盘。
“琏二哥,贵客到访,有失远迎,真是对不住。”林铭玉待他进了门,才转过身来。嘴里说着对不住,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贾琏却没在意,这会儿,他眼睛还不够使呢。
林铭玉选的待客的地方,是林海书房,这里轻易不迎外客,因而里头的摆设装饰无一不是既精巧又贵重。贾琏是识货之人,一进来,眼神都变了。
林铭玉心头冷哼,欣赏够了他贪婪的丑相,才高声唤道:“琏二哥,你看什么呢?”
贾琏微觉窘迫地回过神,不由得道:“姑父可真是雅人啊,这可得是王羲之的真迹吧!”见林铭玉目光中透出不悦的神色,贾琏顿时从美梦中惊醒,换了一副语调道:“铭哥儿,姑父还好么?老太太听得姑父病重,担忧得不得了,又怕你和林妹妹小小年纪,遇到大事每个依靠,忙忙地就命我过来探明了情况,有个什么需要帮一把的,我也好搭得上手。”
林铭玉道:“有劳外祖母惦记。当日我急着回扬州,没脱出身给外祖母请安告辞,当真是过意不去。不知外祖母如何得知家父病重之事?”
“说来也巧了,你回扬州之时,正碰着珠大嫂子娘家的人经过,见你走得急,便打听清楚了,报给府里得知的。”
林铭玉想着李纨曾说让他哥哥来结识他之语,当时不过一句客套话,李纨竟当真了不成?
“铭哥儿,带我去见见姑父吧。你们府里管事的是谁,我与他们见见,也好尽早理清府上的事务呢。”贾琏好似把自己当成了主人,大咧咧地吩咐。
林铭玉默默翻了个白眼,“爹才服了药睡下,今儿是不宜见客了。琏二哥远道而来,这会儿天也晚了,怎么敢劳烦你来为我家做事呢。”
贾琏一心只想弄清林家的家底,忙道:“不劳烦不劳烦,都是一家子人,何必外道。有事你只管吩咐,哥哥我身强体壮着呢,保管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在贾琏一再保证之下,林铭玉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他让林聪抱过来一大堆账本,堆在桌上四五摞,足足有半个人高。
贾琏目瞪口呆,小心肝颤巍巍地,使劲吞了吞口水。林家太有钱了,这么多账本,得有多少银子啊!
手指头痒得很,嘴巴里还要谦辞:“哎呦,这不好吧?这都是极私密的账本子,就这么给我看,铭哥儿你也太实诚了。我,我不成,我怎么能看你家的账呢,我还是做点儿别的?”
一面说,一面手已经忍不住摸上了一本,十足地口不对心。
林铭玉用信赖的目光仰视着他,笑道:“信谁还信不过琏二哥么?我信,只怕账本子太多,二哥看不过来罢了。这般想想,是我太鲁莽了,我不如还是给二哥换个差事做吧?”作势要唤人来搬东西。
贾琏哪能同意,忙打断他的话,拉着他的手,哄道:“好哥儿,有你这句话,哥哥便是累死了也是值得的。你放心吧,我理账一把好手,保管给你看完了。”
林铭玉便笑望着他,感动道:“二哥说的可是当真?”
贾琏连连点头,眼泪花花的,乐得啊。“当真当真,你快去歇着吧,这儿我来就成了。”
林铭玉道:“慢着,我话还没说完呢。琏二哥,这账都是外头欠了银子的账目,看完可不成,还得要回来呢。”林铭玉为难道:“你要知道,账目最是重要,若是看了,又没给我要账,看了也是白看,我也不好跟家里人交代,你再想想,若是为难,就罢了。我现在手头实在没有得用之人,爹爹一病倒,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可没得收回来的。这账,我才看得三五本,算起来也有一二千两银子呢。全部算起来,估摸着也得上百万两吧。”
贾琏口水险些儿流出来了。上百万两银子,就贾府那般的开销,也够支撑三两月的,何况这账本这么多,算到后来还不知有多少多的,再加上林府上下的产业、值钱的古玩,贾琏真心觉得,他这回出门一定拜了财神菩萨。
“这是应当的。我贾琏做事从来都是有始有终,既是应了你的差事,便怎么着都得办得漂漂亮亮的,不然,老太太也不放心让我来不是。铭哥儿,你就放宽了心吧。”
林铭玉眼睛一亮,然而很快又苦恼不安起来:“这个,还有……”
贾琏心里不耐烦他磨磨蹭蹭地,又不好发火,忙搂了他的肩膀,催促道:“好弟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们嫡亲的哥两儿,你的难题不就是哥哥的难题吗?快快说来听。”
林铭玉拍拍手,林大利索地送来一副文房四宝。
“方才既然哥哥都答应了,不如把答应之事写成契。我担保账面上的银子不少于一百万两,到今年最后一日止,我只要回五十万两便成。若少于这个数,哥哥便需赔偿十万两白银。若是做到了,剩余五十万两的甚或更多的,全归哥哥,我一文不要。”见贾琏脸上有点儿僵,林铭玉忙道:“你瞧你瞧,我便说了哥哥别做这个,你非逼着我说,这会儿哥哥又生气了吧。虽说这条件苛刻了些,但哥哥细细一想,便能想明白的。百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我下头那许多管事,哪个不是哪了银子办差的,这样大的事儿,若不是写了契书让他们心服口服,我如何能做得这个主,如何能管得住他们?于哥哥,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儿,于我,却要放弃半数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