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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卫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但他始终觉得自己无罪。
公安审讯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只是反复地说:“我对得起任何人,除了佳音。”
曾经的先进典型,市里的劳动模范,为了一个女人,亲手毁了另一个女人,还搭上了自己的后半辈子,这件事在整个厂里,甚至整个市里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个赵雪梅,看着光鲜,没想到这么恶毒!真是死有余辜!”
“以前还以为陈卫国跟她是模范夫妻,没想到背后竟然是这样!
陈卫国也是个痴情种子,可惜被那个女人给毁了!”
“最可怜的还是林佳音,她这辈子怎么这么苦啊。。。。。。得了这种病,还摊上这样的事,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厂里议论纷纷,可我都没听到,这些都是娟子告诉我的。
娟子告诉我,陈卫国被判了死刑。
他没有上诉,他说这是他应得的报应,是他欠我的,是他该还的。
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那棵老槐树,看着最后一片枯黄的树叶,在风中打着旋,缓缓地飘落下来。
行刑的那天,厂里组织了公审大会。
陈卫国被带到台上时,脖子上挂着“杀人犯”的牌子,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脚上的皮鞋沾满了泥土。
台下有人朝他扔了一个白菜帮子,烂菜叶正好卡在他胸前口袋上,那里曾经别着一枚闪闪发光的劳模奖章,他被押着,经过我病房的窗户。
我数着他中山装少了的第三颗扣子,那是有一年除夕他替我挡锅炉爆燃时崩飞的。
我忽然想起,他陪我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那个下午。
我问他:“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
以前每次我说到类似的话题,他都会想方设法地安慰我,让我好好活下去。
可这一次,他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不知道。”
他反问我:“佳音,你害怕吗?”
我点了点头,又笑了:“我怕黑,也怕冷,还怕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他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一样。
“别怕,佳音,”
他轻声说,“下辈子,换我来等你。”
娟子和厂里人都来看过我,他们带来一些自家种的菜,还有一些土鸡蛋,还说了很多宽慰我的话。
那些曾经对我指指点点的人,现在看我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同情和惋惜。
我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一点点地流逝,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一点一点地,慢慢地,漏光了。
输液的药水,一滴一滴,顺着管子,流进我的身体里,但我早就油尽灯枯,留不住了。
死得那天,娟子哭着把一个搪瓷缸摔在地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陈卫东把你爸的抚恤金全放在这儿了!”
缸底粘着的票据存根飘了起来,在煤灰里打着转。
弥留之际,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轧钢厂的澡堂,氤氲的水汽中,陈卫国隔着雾气递给我一块肥皂,他的手上沾满了机油,混着硫磺皂的气息,在瓷砖墙上勾勒出两个依偎的影子。
爸留下来的那块老怀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永远地停在了四点十五分。
表盘的裂痕里,仿佛长出了青苔,又像是爬满了岁月的皱纹。
冥冥中,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爸妈还在世的时候。
爸妈站在院子门口,微笑着向我招手,陈卫国就站在他们旁边,还是我记忆中年轻的模样。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朝他们跑去,越跑越快,越跑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