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李府的家人便开始忙活起来。
一个个穿着齐齐整整,衣裤鲜亮。泼水净街,扫除庭院,杀鸡宰鹅,制备酒肴,简直与过年相仿。
自打大少爷李青龙意外去世,李家大院许久不曾这么热闹、喜庆过了。
“哎,大小姐结亲是喜事,可真嫁过去,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啧啧,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那家伙,老牛吃嫩草啊。”
“嘿嘿,也别这么说,大小姐也不小了……我老婆这个年纪,早给我生了三个孩子了。”
“哈哈,就你厉害……”
两个家人手拿扫帚,在大门外打扫着,一边小声说着闲话。
天色有些阴沉。
微黄的太阳隐在云层背后,久久不肯露出脸来。阵阵冷风,吹着墙头几根枯草,发出铁丝般的抖动声。
将近巳时,一行人出现在李府前面的大街上。
头前一个媒婆,穿红戴绿,腰弯背驼,一张扑满厚粉的老脸,像经霜后的茄子皮,紫里透着白。
后面一个五短三粗的汉子,约莫四五十岁年纪,骑在一头花脚毛驴上,两手紧按着草包一样的大肚子,一双蛤蟆眼骨碌碌乱转,左顾右盼。
在他身后,几个家丁抬着一些坛坛筐筐,上面盖满红色绸布。
此人正是七煞村村长田横的大儿子田大牛。
田大牛满脸喜气,俨然一副新郎官的模样。
远远的,就看见阿贵和阿福站在大门前。
田大牛滚下毛驴,整了整前天花了二两银子,请岛上手艺最好的裁缝新做的绿色袍服。
他把手往后一背,腆着肚子,挪动小短腿,迈着四方步,摇摇晃晃向前。
“田大爷,快里面请,里面请!”
离着老远,阿贵已迎了上来。
田大牛向阿贵身后看看,见只有阿福,却不见李家的那个“二爷”,不禁有些不高兴。
看来,这未来的小舅子架子还不小,没把自己这个姐夫放在眼里啊。
阿贵似乎看出了田大牛的心思,赶紧近前一步,说道:“田大爷,我家二爷和太夫人都染了风寒,下不了床,还望见谅!”
“哦,”田大牛点点头,脸上的不快一扫而空,“怪不得,怪不得,呵呵。”
几个人簇拥着走进大院。
太阳露出了小半张脸,日光若有似无。沐浴在浅浅光晕里的田大牛摇头晃脑,活像一只大青蛙。
穿过前厅,很快来到老姑婆房前。天光一暗,那太阳又害羞似的躲到云层后面。
阿贵轻轻推开房门。
屋里有些昏暗。
几个窗户都拉上厚厚的窗帘。一支暗红的蜡烛发出幽黄的光,那股淡淡的腐臭味几乎闻不到了。
最里面的床上,老姑婆正面朝墙里躺在那里。只见她围巾裹头,蒙着被子,身子缩成一团,动也不动。
“太夫人病得很厉害?”
阿福端上茶来,三个人一起坐下,那媒婆朝床上看了看,小声问道。
“嗯,”阿贵点点头,“咳了半夜,天亮时才刚刚睡下。”
“那这亲事,怎么说……?”媒婆迟疑着。
“等太夫人醒来了吧,这是旁人做不得主……”阿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