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襄前日乘坐马车时,由于精神太疲惫实在撑不住,窝在祝小枝怀里睡着了。因此对于他来说,这辈子还是头回坐马车,一切都很新鲜。
祝小枝已经向他解释过,马车只是一种能方便快捷到达目的地的交通工具,无需惊奇也无需害怕。若他晕厥或有其他不适,两眼一闭睡过去,很快便到了。
但当他真正坐在华丽的车轿中颠簸,又是不一样的感觉。他不舍得闭眼,视线逐寸划过眩目的装潢。
由于听觉的丧失,他的视觉和触觉都比旁人要敏锐,他能看到那些精美雕刻中工人藏在角落的小心思,摸到帘缎细密柔腻的触感,除了水流,他从未摸过更丝滑的东西。
与他共感的祝小枝见状,不得不出面制止,
【别老撑着身子探手去摸帘子了,容易不平衡摔倒,你若实在喜欢,我找人弄匹一样的给你做衣裳。】
他乖乖坐正,拘谨地将手放在膝上,
【无论我何时何地在做什么,你都能感觉到么?】
【从目前来看,是的。不过你放心,我没这么无聊,而且使用这个能力需要完全专注,不能分心一点,否则就断开了——这能力一日只能用一次,断开后要等次日才能重连呢。】
这是她从上回与祝侍月的共享中得出的经验,她在甬道碰上裴载后,心思被分散,因此祝侍月那端就再也瞧不见画面了。
祝小枝又与他闲聊攀谈片刻,马车才终于抵达裴载的居所。但她望着两栋高宅间夹缝求生的小屋,不由怀疑起自己的消息来源。
【祝献之不会搞错了吧,裴先生堂堂五品中书舍人,就住在这里?】
定睛一看,门前牌匾果然用刚劲字体提着“裴府”两个小字。
但房子本身未免太简陋,除了材质是更坚硬的石头,与祝小枝一家范阳茅草搭的老屋也差不了多少。坐落在长安内城这寸土寸金的地界,更显得与周边格格不入。
虽然实在对不起裴先生,但她只能擅闯私宅了。她心虚地瞄了眼课堂上滔滔不绝的老博士与昏昏欲睡的崔藏拙,指挥祝襄道,
【能找到进去的口子吗?】
男孩抬起头,掂着脚估摸了一下,试探性地扒拉住石墙边缘,
【我应该能翻进去。】
言罢,他双臂用力向上撑挺,同时抬脚勾住墙面,三两下就猫儿一般轻松趴在了窄小的顶端。祝小枝只觉得视野中天旋地转,下一秒就已处于高处。
狭小的天井中竟挨挨挤挤植着一棵梅树,斜伸的枝头延入主屋窗边。祝襄滑下墙头,趴在窗前探看,只见屋内窗明几净,摆着整齐的床榻桌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祝小枝回忆着那日半册康乐阁账目的模样,思绪传递予祝襄,
【参考这本账目,找找有没有类似的事物。】
他贴着墙根,蹑手蹑脚摸进房间,娴熟地翻找起角角落落。
裴载屋中很干净,看得出每日都在挥扫轻尘,角落的香炉中有星点燃尽的香灰。
因听觉丧失,祝襄嗅觉磨砺得极为灵敏。淡淡的檀香气味传来,祝小枝这才发觉,原来人名下的三颗心分别代表听觉、视觉、嗅觉的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