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小便不能忍受别人对我师父中伤诋毁,语气难免冷漠疏离:“慕公子,你说我师父心起色欲,这当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忍不住失望地望着无颜,旁人说我师父也便罢了,没想到他也以这样的眼光看我师父。
紫袍的男子亦抬起幽深的眸子看向我,眸子里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沉默很长,让我有些呼吸不畅。良久,才听他轻飘飘道:“梨儿的意思是?”
我听到他语气里的危险,慌忙避开他眼光,气势登时弱下去:“唔,我的意思是说,你对我师父有误会。”
他淡淡道:“是么。”目光越过青釉的香炉,桃花眸微眯,悠悠对师父道,“玄幽师父也觉得在下只是多心?”
一直没有开口的师父缓缓抬眸,漆黑的瞳仁幽寂清明,好似可以容纳万物,又好似世间外物全不会在这双眸中留下痕迹。
“只要身处六道之中,便无人可以脱离七情六欲,不过是有的人欲望深些,有的人欲望浅些。慕公子在我身上看到色欲,想必,便当真是色欲吧。”我有些不可思议于师父的坦然承认,看向师父,却见师父仍是那副淡然寂静的神情,“只是,我的欲念从来都只是欲念,它如何生,便会如何灭。可是慕公子的欲念呢?”
师父这番话说得很有些抽象,我思虑半天仍不解其意,耳畔响起无颜气定神闲的回答:“欲念满足了,自然会消失。”
师父道:“有人一生都在追逐名利和女人,证明欲念并不能轻易满足。”
无颜却道:“证明他们还没有得到最好的。”
师父道:“最好的,未必会是你的。”
无颜道:“不争取,最好的更不可能是我的。”他唇角勾着散淡笑意,“有些东西于你,只是个或深或浅的欲望,可是于我,却是倾尽天下也要得到的宝藏。如今,有人想将这宝藏从我身边抢走,还希望我能拱手相送,又是什么道理?”
师父还未答,便听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好个倾尽天下!”
我惊了惊,循声望去:“七王爷?”
慕容璟在小丫头的搀扶下落座,气色仍有些苍白,眉宇间虽然依稀还能辨出些意气风发来,可是下巴处冒出些青黑的胡茬,却让他看上去有些落拓。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朝无颜望来,目光却冰冷得让人猜不透:“慕公子不要忘了,晋便是亡在一个女人手里,当年,平南王也为淳德倾尽天下,最后,还不是死在最爱的女人的手上?”眼风朝我扫了一下,竟有些让人不寒而栗,又听他添道,“虽然平南王也是死得其所,可是拿江山为一个女人陪葬,委实贻笑大方。”紧紧盯着无颜,手在座椅的扶手上握成拳头,“妖女祸乱人心的故事,慕公子是听得不够多么?”
他手上暴出的青筋和粗粝的呼吸,证明他此刻心绪极为不稳。
恨屋及乌,他因晋国灭在一个女人手里,对全天下的女人都有成见,听他这话的意思,竟是在提醒无颜不要被妖女迷惑,而这个妖女,自然是指我了。
我想了想以前的情分,不与他计较。
慕容璟看向无颜的目光很是迫人,无颜与他静静对视了片刻,忽然淡淡道:“七王爷重伤未愈,不宜过于激动。”吩咐侍婢,“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送七王爷回房静养。”
慕容璟神色一沉,冷笑:“我不过说了两句不顺你心的话,你便急着送客了?”
小丫头上前搀扶他:“七爷,奴婢扶您回……”
慕容璟将她的手甩开,仍然紧盯着无颜:“公子是谋大事者,不可将女人看的太重。否则,这二十几年来步步为营,又是为了什么?”说罢,看向我和师父,总算说了句人话,“玄幽师父和长梨对我有再生之恩,此生无以为报,只能来生给二位做牛做马了。”
我摸了摸袖子:“我要你做牛做马干什么?而且,这辈子才刚刚开始,下辈子还远着呢。”又对师父道,“师父说是不是?”
师父却似有些失神,我忍不住提醒:“师父?”
“梨儿说的是,此生还有很久,来世……”说着,便又有失神的征兆。
我觉得今日的师父有些不大对劲,怎么说到今生来世这个话题,就突然像是变了个人?冥思一阵,是了,佛教中所谓的三世因果,说的是今生所有的修行,都是为了来世的解脱,可是我却觉得这样的说法有些让人寂寞。与其来世解脱,我倒是希望今生所有的善果都能在今生应验。毕竟,来世再好,我却未必会遇到无颜,若是遇不到他,这个来世对今生的我而言便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的事,我想它做什么?
心思正在百转千回,就听慕容璟道:“玄幽师父和长梨姑娘是慕公子请来的客人,客人如今要离开灵均山庄,慕公子难不成还想强行留客?”
我的眼皮一跳:“谁说要走了?”
无颜亦淡淡道:“她哪里也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