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脱道:“你有伤在身,还是找个地方坐一坐,打水也不是什么耗力气的事,我自己能……”还没说完,他已将我拉到旁边的石凳处,抬手将上面的积雪扫干净,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覆在上面,才按住我的肩膀安顿我坐好。
我茫茫然地抬头看他,听他道:“你只需坐在此处,陪着我就好。”手拍一拍我的头,“我的伤,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般严重。”
我道:“可是……”
他温言道:“听话。”
我为他突然间的柔情晃了下神。此时的他,便像个爱护妻子的寻常男子,没有那些成迷的身份,也没有那些难言的往昔。身外的喧嚣,全成了无关紧要的事。他的眼里只有我,整个世界都是我。
正在我隐约为此时的气氛感动之际,却听他道:“唔,像你这样笨手笨脚的姑娘,万一跌倒了我还要照顾你。”
我默了默,道:“打你的水去。”
看着他汲水的动作,尽管心中哀怨,却不得不承认,此人虽然山野装束,却不掩温雅之姿。
我看着他的动作,恍惚地想,其实,他同三年前并无什么变化。
我一开始没有认出来他,是因为心底隐隐觉得他已经死在那场宫变里。一个已死的人,又如何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可是,一个人容貌可以伪装,身形气质却难以作假。
刚刚见到慕公子时,我就觉得他一举手一投足都很熟悉,不过那时我却仍然未将他与无颜联系在一起。这世上相似的人何其多,我大约是太思念无颜,才会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误认作他。何况,他们一个是琴师,一个是谋士,八竿子都难以打到一起。但,他身上类似无颜的疑点太多太多。那日我醉酒,与他一夜荒唐,委实不是我应有的做派,如今想来,有七成可能是我误将他当成了无颜,否则,随意将清白交给一个陌生人,足以令我含恨终生。
那夜,我虽醉得厉害,可是,无论是他亲吻我的方式,还是他唤我名字的语气,都是无颜,不可能是另一个人。
于是从那天开始,我便从真糊涂,变成了装糊涂。
我本以为,我与这个人此生都可能不复相见,可是如今,我却在这座小山村中的小院落,这样安静地看着他,暂时不必害怕有人会将他从我身边带走,看向他的每一眼都可以足够长久,我突然对命运心生感激。
我喜欢的人就在这里,我能这样陪着他,就很好很好。
我想的太入神,竟没有注他何时拾掇柴火将水烧上,何时又提水进了卧房,更未曾注意到他是何时回到我跟前的。
雪后初霁,云散日出,身上忽然落下一片阴影,我总算回神,看到男子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你在想什么,这样入神?”
我坐端正身子,咳了一声问他:“水打好了?”
他道:“水已经烧好,可以沐浴了。”
大约是为了提水方便,他的衣袖微微挽起,脖颈间竟还出了层薄汗。
我起身,从袖中摸出贴身的帕子,抬手帮他轻拭两下,手正欲收回,就被他握上。
我这个人,一到冬日就手脚冰凉,他的手掌却很炙热,这样被他握着,那暖意让人很是贪恋。
他握住我的手,低唤一声:“梨儿。”
我等了一会儿,他没有松开手的迹象,也没有继续开口的迹象,只是隔了面具凝视着我,情绪让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我忍不住提醒他:“慕公子?”
他换了个方式将我握好,拉着我就往房间里走,“你来,方才只看了正厅,还没有看卧房,我方才提水进去,觉得你一定喜欢。”
我茫然地跟上他,道:“哦?卧房是什么样的?”
他道:“秘密。”
我笑睨了他一眼:“故弄玄虚。”
这座农家小院虽然不大,却也不至于逼仄,东侧是厨房,北侧是正房,设有饭桌和茶案,房内的用具摆设虽然有些陈旧朴素,却极雅致,从正房向东拐一个弯,便是卧房。房檐下挂着红灯笼,配着红木的窗棱和房门,透着些喜气。
走到房门前,男子却突然停了下来,命令我:“梨儿,把眼睛闭上。”
看来他是要故弄玄虚到底,我耐着性子配合他:“好。”
闭了眼睛,握他手的力道不由得紧了紧,他稳妥地扶好我,道:“前方门槛,抬脚。”
我任他牵着,在一个地方站定,好奇道:“可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