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梦魇。
梦境里的我拼命狂奔,闭上眼睛,感受到纤白的衣袂飘飞,耳畔风声烈烈作响,心脏将要跳出心口。
在我狂奔的小道旁,有一座又一座的石灯笼,石灯笼上长着斑驳的青苔。
是了,这里原是佛寺,做法会的时候,这些灯笼都会点亮。
然而,这些石灯所指引的方向,却并不是救济。不需多远便是悬崖,悬崖下是火红的杜鹃花海,是适合埋葬什么的地方。
身后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我的血液因恐惧而沸腾激荡。
这样真实的绝望中,却隐隐觉得,应该会有一个人来救我。
然而,回应这一希望的,却是梦魇中的喘息与恐慌。
有谁在身后拽上了我的衣袖,嘶拉一声,素衣剥落。
终于无路可逃。
几双脚利落地停在跌倒在地的我面前,艰难地抬头,却看不清他们的脸,只看到背景里那轮血色的月亮。
好几只手朝我落下来。
不……不……
想要发声,却无法开口。
惊醒了,我直直坐在床上发愣,最近总是如此,一遍又一遍在梦境中死去。
反应过来时,寝衣已被汗水浸湿,我颤抖着拉过锦被,将身子紧紧裹住。坐了一会儿,待心绪稍定,才从被窝中起身,简单披了件红绫的外衫就出去了。
曙光微亮,药王谷一片平静,药庐外有一树树的繁花,开得热闹又烂漫,置身绚烂的花开之中,让人觉得没有那样孤独。
我在清晨的曙光中想,那些断断续续的梦的碎片,究竟是谁的梦。
那一日,陆谦之贴心地为我行了个方便,给我创造了一个去桃林镇的时机。
用早膳的时候,他提到让铃玉去桃林镇送药,又状似随意地问我:“姑娘也在谷中闷了许久,要不要随铃玉一起去散散心?”
我自然欣然答允。
听了这话的宋诀和沈初,却一个表示不许我乱跑,一个表示要同我一起去。
陆谦之分别看他们二人一眼,无视了宋诀,对沈初道:“两个女孩子家出门,还能随意一些,沈兄跟过去,便有些不随意了。”又道,“你也不必担心她们的安危,别看铃玉这丫头一副娇小可人的模样,却曾经徒手杀死过两头成年雪狼,还曾经……”
铃玉立刻塞一大块排骨到陆谦之嘴里,道:“先生吃排骨。”
陆谦之好容易将那一大快排骨从嘴里吐出来,继续道:“还曾经将在药王谷一带作恶的贼人的头目打成终身残……”话没说完,嘴里又多出一个鸡爪子。
铃玉道:“先生吃凤爪。”
陆谦之不乐意了:“能不能给先生来块带肉的?”
铃玉道:“先生吃五花肉。”
在陆谦之的努力下,我和铃玉顺顺利利出了药王谷,来到桃林镇。
陆谦之曾提醒我桃林镇鱼龙混杂,有许多乌合之众,可是表面看来,这个小镇倒也祥和普通,只是极偶尔的,能感觉到与自己错身而过的人身上有股江湖气息。
走在桃林镇的街市上,小丫头问我:“姐姐可知道要找的人在什么地方?桃林镇虽然不大,若是不知目的地,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逛完的。”
她的这个问题很有建设性,杜菸只约我在桃林镇相见,却没有说在桃林镇哪里相见,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却并不能难倒我。
我想了想,问她:“桃林镇最大的赌坊在哪里?”
杜菸好赌,而且好赌大的,她这个人的赌品甚好,生平只奉行一个准则:输了便跑。
江湖传言,整个帝京,没有哪个赌场不将她列入追杀的名单。她能够平安活到今天,其实也是一种本事。
铃玉带着我来到百里酒坊,告诉我这里是正儿八经地挂羊头卖狗肉,朝廷近来取缔赌坊的力度甚严,许多赌坊都只好改个名字继续经营。
我望了一眼百里酒坊迎风飘扬的招牌,对铃玉道:“在此等我。”
铃玉担心地拉着我:“姐姐,你果真要自己进去吗?若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怎么向先生交代?怎么向二位公子交代?”
我安抚她:“不过是寻个人,很快就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