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的拒绝,搞得收徒不成的薛大人很是伤情。
突然提到他的宋诀看我一眼,道:“哦?薛长谦却颇将殿下这个弟子引以为豪,时常将殿下的习作拿到慕襄阳面前炫耀,慕襄阳看过画后却颇为可惜,殿下猜他说什么?”
我被他撩起了兴趣,表面冷淡,其实很是好奇:“他说我什么?”
宋诀道:“他对薛长谦说:一流的苗子,偏偏拜了个三流的师父,可惜。”
我掩嘴笑道:“薛大人听了还不气死。”忍不住问他,“他对慕襄阳说了什么,骂他了吗?”
宋诀语气里多了些笑意:“他对慕襄阳说:你慕老歪虽然混了个画圣的名声,给人当师父却不一定比得过我这个三流画师,想来你这些年不收徒弟,便是因你参不透这为师之道。想想你这一辈子与画打交道,最后却连个传人都没有,将来必定晚景凄凉,可怜,真可怜。”
我好奇他提到的一个词,忍不住重复:“慕老歪?”
宋诀眉目含笑:“慕襄阳为人板正,薛长谦故意唤他老歪,以此揶揄。”
我笑意更深:“原来这就是画圣突然收徒弟的理由。”赞道,“可见昔微的福气真好。”
宋诀不置可否,道:“是吗。”又道,“当年三公主欣赏慕襄阳,慕襄阳又有意收徒传艺,在外人看来,三公主拜了个不跌她身份的师父,画圣则收了个不负他名望的徒弟,可依微臣愚见,慕襄阳收了这么个弟子,心中倒有痛惜之意。毕竟,他先看到了殿下的画,这才生了收徒之心。可惜才在圣上那里旁敲侧击问了几句,圣上便将三公主塞给了他。”顿了一下,道,“曾经沧海难为水,慕大人的心情,臣也不是不能体会。”
我揣摩了一下,大体揣摩出他话中的意思。
昔微自小都把同我争当做她人生最大的意义,她知道我对画圣仰慕日久,有机会打击我自然不会放过。
然,大约是明里暗里被她抢了许多东西,早便习惯,如今回过味儿来,发现被她抢走的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师父,心中却早没有当年的惆怅,口中淡淡道:“是吗。”
宋诀温温凉凉看了我一眼,道:“殿下对虚名并不在乎,却有许多人仰慕殿下的才华,微臣便是其中的一个,殿下可愿成全了微臣?”
他这个人说话做事都滴水不漏,令人难以推拒。看来他提这件事,就是为了讹我一副画。不过是一幅画,我若不应他,倒显得我小气。只好道:“你想画什么?”
他抬起山明水秀的眸,道:“画微臣。”
我想了想,有些犹豫。
他道:“听说薛画师不擅长画人像,殿下莫不是也……”
我立刻道:“不就是人像,有何难的,你的要求我应了,待日后有机会,你来燕禧殿找我,或者请我去将军府,只要皇兄答应了,此事就好办。”
他眼里笑意一深,道:“好。”
我想起他方才提到的故事,忍不住也有笑意:“常听人说薛大人与同门的慕大人不和,时常为小事打起来,依我看,他们二人关系这样不好,有一个原因就是住的太近。你想啊,墙头挨着墙头,这边的杏花开了落到那一边去,石榴结果子了也落到那一边去,日子长了,不打起来都怪。可是,你说他们彼此看这样不顺眼,却怎么十几年来从来没有想过搬家呢?”
注意到宋诀专注的目光,我顿了顿,不知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惹他这样专注地看着我,瞧他的样子,应该已经这样看着我很久。
我有些不自在:“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宋诀没有移开他的目光,又将我看了会儿,才声音轻缓地开口:“殿下笑起来的样子其实挺好看,臣这样看着,觉得很喜欢,便多看一会儿。”
我敛了敛表情,小心翼翼问道:“我平时很不苟言笑?”
他摇了摇头,回答我:“正相反。每次见殿下,殿下便总在笑,无论是生气的时候,还是难堪的时候——其实,殿下如果不开心,可以不必为难自己强作欢颜。”
我想说我没有,却听赶车人提醒:“将军,已到正阳门。”
宋诀扶我下车的时候,告诉我:“方才殿下的问题,臣觉得很简单。薛慕二人不搬家,自然是因为他们不想搬。”在柔软的阳光中看向我,眉和眼都暖意融融,“也许,两位画师的关系并不像外人盛传的那样水火难容。每个人的体验不同,欢喜有异,有些事外人看来难以理解,当事人却乐在其中,也未可知。”
也许是阳光晃了我的眼睛,我竟然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而面对向我说这番话的男子,我的心竟然突然跳快了一拍。
我摸了摸心口,觉得有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所以今天中午的包子,到底是牛肉馅的好,还是猪肉馅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