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微行到我们跟前,目光落到立在我身畔的宋诀上,声音如珠落玉盘:“宋将军也在,真是巧。”同他叙旧,“才半年不见,将军清减了不少。这半年,将军可还安好?”
她小时候就生得美,如今更是出挑,肤如白瓷,一袭绯袍裹了玲珑有致的身体,又描了一副落梅妆,衬得一张小巧的脸更添妩媚。
我眼角余光寻到宋诀,见他笑望着她,简短道:“臣还好,多谢公主惦记。”
昔微轻轻点了下头,目光移回我身上,上挑的眼尾带些风流的神韵:“听说,十四妹昨日回来,今日便陪皇兄游园来了。”赞叹道,“十四妹的精力可真是好。”环视四周,问道,“皇兄呢?”
我心想,她见我同宋诀单独在一起,只怕又要横生醋意,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便道:“皇兄中途有事,先行遁了。宋将军也有些意兴阑珊,正要回去。”
宋诀听后却毫不客气地拆穿我:“臣怎么记得,方才臣同殿下相谈甚欢?”似笑非笑地看我,“殿下现在,是在赶臣走吗?”
我面不改色:“宋将军真会开玩笑。”
宋诀轻笑:“是殿下在同臣开玩笑吧。”
他语气虽然漫不经心似的,眼里的光却有些凉,我的身子不争气地抖了抖。
耳畔是昔微凉着嗓子,轻描淡写道:“我和丹朱正要去清凉殿试琴,宋将军若是没有要紧事,不妨同行。”
婳婳立刻凑到我耳边轻轻提醒我丹朱是哪位郡主,位分如何,我应该称她什么。
我向来不怎么记挂这些,有婳婳在身边就方便了很多,朝抱着琴的丹朱郡主招呼过后,便听昔微添道:“十四妹,你可要一起来?”
她“好心”邀我一起去听美人弹琴,我自是不好推辞,于是呵呵笑着应了。
丹朱郡主新得了一架古琴,是盗墓贼从传说中的琴圣墓穴里挖出来的,辗转了许久,才流落到她手上。本朝的贵族都喜好琴棋书画这类的雅事,丹朱郡主以琴痴闻名。昔微公主听说琴圣的旧物现世,也许是真心羡慕,也许是附庸风雅,总之,她今日邀丹朱郡主这位琴的新主来宫里,是想见识见识这失传许久的古琴。
一行人沿着洗花池缓步逛去,池光潋滟,春色似锦。
看得出昔微想同宋诀走近些,但又矜持地避着嫌,最后不知怎地,就变成我与她落在后面,宋诀则与丹朱郡主先行。
丹朱郡主声音细软地同宋诀聊天,偶尔听宋诀嗯一下,应个三言两语,语声中夹一些独特的鼻音,显得他声线慵懒。
不知不觉间,昔微放缓脚步,大约是不想让宋诀听到我二人的对话吧。待拉开一段距离,她才冲我凉凉开口:“我还以为你会在千佛寺待一辈子,没想到你还是回来了。”
我默了默:“臣妹回来,皇姐好像很失望。还真是对不住。”
她却不承我的真心,语调微讽:“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改不了假惺惺的毛病。”
我被她的话吓了一跳:“皇姐此话何意?”
她眼风扫了我一下,不置可否,隔了会儿才道:“十四妹莫不是忘了,你与大将军的婚约早成了一张废纸。如今到了待嫁的年纪,若是还不懂得避嫌,只怕给人落下话柄。”她方才说我改不了假惺惺的毛病,可依我看来,她这个人喜欢危言耸听的毛病,倒也没怎么痊愈,“若教人晓得,堂堂一国公主却痴缠从前的许婚人,天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大将军的名声还要不要?”
我身畔的婳婳没有沉住气,笑了一声:“殿下说的怎像是我家公主同大将军还有什么旧情似的,若是如此,殿下还真是多虑了,别说公主今日不过是偶然遇上大将军,便是真的与大将军约了赏景,大庭广众之下还会逾了礼节不成?”又道,“对了,殿下不是被许给张大人家的公子了吗,还未向殿下道喜呢。”
昔微的脸色一白,就听她身畔的宫女厉声道:“瞎说什么,那门婚事早被我家殿下给拒了。”
我笑着摇头:“张公子虽一表人才,论才情却配不上皇姐,皇姐这婚拒得好,拒得可真好。”真心道,“臣妹相信,皇姐日后一定会遇上更好的。”
她的手握紧:“十四妹这是在幸灾乐祸吗?”
我无辜地笑笑:“皇姐多虑,臣妹是在为皇姐可惜啊。”
她扶稳了宫女的手臂,冷笑道:“十四妹有为我可惜的功夫,不如可怜一下自己。还不曾听说本朝有为哪对男女重新赐婚的先例。”
我看了她一眼,悠悠道:“那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