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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驾起程,橘黄的宫灯随着雨线摇摇摆摆,为这越发暗沉的夜幕也添上了些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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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皇帝日常议政理事的宣政殿。
几位朝臣匆匆赶来,迈进偏殿的门槛后长长舒了口气。他们都是从北门入的宫城,因着那里的事端,耽搁了些时辰。还好这一路上跑得快,要是误了早朝,他们头上这乌纱帽可就难保住了。
“有本进殿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随着司礼太监的一声唱喏,众大臣,尤其是刚才那几个从北门进的官员整了整身上的衣冠,鱼贯进入主殿早朝。
“陛下,臣有本启奏。”大理寺少卿率先出列,“关于郑太傅贪污受贿,纵容族中子弟侵占良田,逼死民妇一事,现已查明,证据确凿,卷宗已呈至大理寺案,还请陛下早日定夺。”
“哦,”玉阶上,身穿明黄衮袍的女皇斜倚靠在龙座,单手敲击着扶手上用于装饰的金漆龙头,“那就这样定了,郑化身为国家重臣,一国太傅,掌管教化,本应为全天下学子之表率,竟干出如此有违国法之事。传朕旨意:即日起革除郑化太傅职位及其所授封爵,郑氏抄家,犯事者问斩;直系子弟押入刑部大牢,旁系子弟全部流放去三千里外的岭南。众卿还有什么异议?”
话未完,乐霜手持笏板踏出一步:
“陛下,郑太傅之事,臣认为不妥。郑家原籍在离京城五百里外的隋县,快马来回都需几日。大理寺三日前立案,如今便有了结果,此案未免太草率了些。且老太傅为官四十余年,历经三朝,其人品厚重,臣等均有所见;郑氏门风甚严,族中子弟多为慷慨高洁之士,百姓也都有称颂。因此臣认为……”
女皇帝半眯着的眼睛忽然抬起,丹凤眼里的神色尽是冷冽,“乐少傅,听卿的意思,朕是冤枉人了?”
“臣不敢……”付不值忙跪下身,头抵着地砖匍匐在地。“臣只是觉得事出蹊跷,郑太傅一案兹事体大,且他老人家还曾任过陛下您的帝师,不可不明察。”
心里此时正有一个小人扭着腰敲着花鼓地喊:快生气呀,快生气,就杠你了怎么着?您老人家不来个天子之怒伏尸遍野,我这忠臣还怎么心灰意冷,痛彻前非?
果然,“曾为帝师”这句话似乎触到了女皇的逆鳞,只见女皇连连说了三声好:“好,好,好个‘曾为帝师’,朕看郑化这般有负圣恩,又如何当得起为人师表?”
话还未完,殿外忽然传报:“羽林卫副统领求见!”
掌管皇宫禁卫的羽林卫赵统领进殿后,叩首便拜:“陛下,北门外,国子监的太学生们纷纷请愿上表,要替郑太傅平反,守门士兵都拦不住了。”
“行啊,行啊……”女皇帝暴跳起身,原本雍容隽丽的一张脸被怒气尽染得癫狂而狰狞。
“一个个,一个个都来逼朕。不就是郑化那老鬼的学生吗?还有你……”她突然看向了底下跪着的乐霜,“朕记得你幼时,也曾入国子监,据说还是郑化那老鬼的得意门生吧?既然你们一个个讲究师徒之义,那乐霜,朕倒是要问问你,你是否忘了当初,就在这大殿之上,是谁钦点了你做状元,赐下这锦绣前程的?”
“你又可还记得你天子门生的身份,究竟该为何人而效忠?”
“母皇,”玉阶下,站在首位的楚煜突然出声。她是太女,虽还未到开府的年岁,但也随女皇上殿一起听政。
“儿臣也认为,郑老太傅此事蹊跷。少傅大人她说的在理。儿臣恳请母皇暂缓发落郑太傅一家,另派大理寺再行严查,也算是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
女皇淡淡的扫了下面那个稚嫩的身影一眼,过度的饮酒使她的脾气越发暴躁,性情也难以捉摸。
“怎么?煜儿,你这也是替自己的老师,向朕求情来了?”
“可你知不知道,‘天地君亲师’,师乃是排在最后一位,今日,朕便替你那好老师好好教训你,什么是为人臣,为人女的本分!”
昨夜宿醉的余劲还未消尽,女皇帝只觉得眼前发昏,脑中一阵血气上涌,抄起龙案前的砚台就向着玉阶下那人狠狠一掷。
楚煜被女皇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傻了,在她印象里,女皇小时候是很疼爱她的,经常把自己带在身边。近年来母女关系虽有疏远,但也不至于如此一言不合就要了她性命的。
“殿下小心!”
付不值飞身将殿前的太女扑倒,心想这女皇也真是心狠手辣,这么重一砚台砸下来,就算不见血,磕着碰着也是好大一块伤啊。况且,真要砸到了脑袋可怎么办?
诶,脑袋?
付不值只觉得头顶一痛,接着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断从发丝滴落到脸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楚煜看着那个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的人,举目的红色让她几乎不知所措。她呆立在那里,片刻后,才颤巍巍的用手指去触碰对方的鼻息。
还好,还有热气……
“传朕旨意,乐霜殿前失仪,冲撞圣驾,拖下去,杖责三十大板以示惩戒。”
守在大殿两侧的侍卫冲上来,将太女怀中,人事不醒的那人拖走。楚煜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之前那里还残留的那个人的体温瞬间被冷风吹散。
只余地上腥红刺目的血迹和鼻间萦绕着的,怎么吹也吹不走的血腥味。
和梦境里是那么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