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一顿。
绸缎晕红,隔着一层盖头,周遭的景色都蒙在种雾蒙蒙的暖色调中,这些偶人身上的榉木关节也都模糊不清,唯有张开的大嘴在朝着他们木木地笑。颜色看不清,可线条却明朗起来。新郎的下颌角清晰,顺着流畅的肩颈线条流到锁骨处,边缘红色的小痣若隐似无,也藏匿在喜堂的红色波光里。
随着“一拜天地”的高亢声响起,他唇角微动,没说话,只做了个口型——
“姑姑。”
*
应止玥是认真地觉得,这个鬼域的主人脑子很奇怪,在角色安排上出了非常大的问题。
她知道对方是想一锅端,但是为什么非要一个做新娘、一个做新郎呢?这于府的喜堂里人明明很多啊,做客人,做仆妇,哪怕做那个阴气森森的树或者做个火盆也成啊!
应止玥很想掀开双刀髻丫鬟的脑袋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毛病。但是随着“二拜高堂”的声音响起,应止玥的上半身也不受控地微微往下沉。
返生香的浓郁味道弥散开。好在身边有陆雪殊,多少挡了一下这股令人迷幻的香气,应止玥随着跪拜的动作,轻轻地往他身后避了一些。
正在最后“夫妻对拜”结束之后,应止玥也微舒一口气,因为接下来的环节就是“送入洞房”,好歹她也能和陆雪殊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陆雪殊的面庞近在咫尺,应止玥不想看他乌亮的眸子,刚欲打算起身,独白音猝不及防地响起,差点没炸掉应止玥的耳朵。
【于郎亲了我一下。】
这声音是十二万分的甜蜜,还带着藏也藏不住的娇羞,真是少女怀春,极为动人。
应止玥:“……”这种夫妻间的小情趣,就不需要他们跟着体验了吧。
但是,这次的旁白极为执拗,看着两个人都没动,不但没进行下一步,还重复了一遍。
【于郎亲了我一下。】
……
【于郎亲了我一下。】
【于郎亲了我一下。】
就像是留音机卡带了一样,娇羞的语气也隐隐变得阴沉,显然这是鬼域主人很重视的东西,不做完就不许走。
应止玥之前在婚轿上作死,也发现了一些规律,不直接违抗鬼域规则,而是消极地抵抗,会受到一些不痛不痒的惩罚。但这次她可以算是直接顶着规则干了,可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刚欲想是不是这鬼域的法则已经失灵,眼神在碰到身旁清疏的身影时却蓦地一顿。
……可能不是失灵,而是痛苦转移了。
因为是“于郎亲了我”,动作的发起者不是她,所以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不算是违反规则。
可是陆雪殊就不一样了,很显然,鬼域主人越来越生气,每次重复的时候,惩罚也会迭代。应止玥简直不敢想现在他遭遇了什么。
刚开始她还有点旁观者的心态在,可是随着独白一次一次重复,她的眉头也轻轻蹙了起来。
陆雪殊这是在干嘛?
一些关于合宿钟的回忆涌上来,包括他唇角流血还定定望着她的黑眸,和气若游丝时笑说的那句,“可是姑姑很好看啊。”
雨水冲刷过血气,带着种叶下藏珠的清淡涩感,冷淡,却也清心安神。
【于郎亲了我一下。】
陆雪殊身体未动,眼睫却轻颤了一下。
应止玥算是气定神闲不下去,她看懂了,这蠢货真打算硬抗!
搁在两年前,应止玥根本不可能想象到这样的话会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
可是在纸钱味混合着浓稠的血味,古木惆阴,满屋子心怀恶意的木楞偶人注视下,她的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还傻站着干什么?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