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丐受了他拜师之礼,神色肃然道:“以你的资质,本来入不得我门,不过今日我破例收你做一个记名弟子,倒也没什么。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墨语宗门人,至于你学不学本门功夫,倒在其次。”说罢扶起苦儿,为他擦去脸上泪痕,柔声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苦儿叹了口气,道:“弟子并无大号,我娘只叫我苦儿!”
老丐道:“那你是姓严的了?”
苦儿低头不语,回想当日之事,只觉自己所受痛苦,尽是拜父母所赐,当下咬牙摇头道:“不,弟子再与他们无关,严德天再不是我父,我娘也不再是我母。从今往后,我只是您的弟子!”
老丐叹了口气,欲开口劝解,却不知说些什么好,当下道:“也好,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未必不是好事。只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该有个名字”,他念头一转,道:“为师便给你起一个名字吧!”
他接着道:“你既入我门,为师当明白告诉你。凡入我门者,注定孤独一世,你便以独孤为姓罢,至于名字”?他一指苦儿脚下足印道:“便唤作踏雪好了!”
苦儿喃喃道:“独孤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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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丐道:“不错,你要时刻记得今日你印在雪地上的脚印,以后每走一步,都要考虑清楚!”
苦儿拜谢道:“徒儿谨记。自今日起,世上再无苦儿,只有独孤踏雪!”
老丐微笑道:“想不到我竟然又收了一个徒弟”,忽的长叹一口气,道:“要是我那女儿还在世上,怕是也有你这般大了!”脸上流露出伤感神色!
独孤踏雪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老丐正色道:“你既是我的弟子,须得知晓,为师姓唐,单名一个潇字。这名字已有多年未用,现在世上之人,多叫我作唐傻子!你记下了。”
自此,独孤踏雪便住在山上。唐傻子传了他些运气行功的法门。独孤踏雪却觉便是一世在这深山中,也没什么不好,加之心中揣度,那冥福楼之术成功之日想来不远。术成之日,便是自己丧命之时,自己已是待死之人,因此懒得练,唐傻子见了只是微微一笑,也不逼他。
唐傻子并不常来,每隔三五天就会送点米面油盐,或者是飞禽走兽来。独孤踏雪见他穿着虽然破烂,然而拿来的东西都是干干净净,显然并非乞讨得来。
山上闲居无事,转眼已是残冬。这一日大早,唐傻子眉开眼笑,拎了一只野鸭来,见了独孤踏雪,笑道:“你这傻小子运气不错,今日我在山中,竟然找到了万毒血蛤!”
独孤踏雪接了野鸭,奇道:“万毒血蛤?那是什么东西?”
唐傻子道:“你可见过山间的蛤蟆吗?”
独孤踏雪点头道:“这个自然。我放牛时,常与伙伴捉来烤了吃,味道好的紧,只是现在还早,蛤蟆都窝在地洞里睡觉。”
唐傻子道:“差不多了,这长白山间物种繁盛,甚么稀奇古怪的物事都有,这万毒血蛤却最是奇怪。”
独孤踏雪听了这话,好奇心起,便央求他将那万毒血蛤拿出来看看。
唐傻子哈哈一笑,自囊中掏出一个小盒,招呼独孤踏雪走到背阴之处,这才道:“只许看,不许摸!”说着轻轻掀开盒盖,露出一条缝来。
独孤踏雪凑过去,只见盒中一只小蛤蟆,通体血红,额头上生了一只肉角,正咕咕的叫。
唐傻子合好盖子,道:“这万毒血蛤乃是长白山雪蛤与山间毒蛤杂交而成。几十年也出不了一个,毒性虽强,却并非不可解。这小家伙最珍贵之处,是它乃世间至阴之物。此时残冬未了,一般蛤蟆尽窝在地洞中冬眠,只有这种万毒血蛤,才不惧寒冷,出外觅食。我近日寻遍周围十八座大山,终于给我找到了!”
独孤踏雪虽觉此物稀奇,却不知如何是自己的运气,正待开口,唐傻子已在拍着肚皮喊饿。
独孤踏雪也不多问,只是看师父如此高兴,也替他开心。当下将野鸭洗剥干净,又从石屋中取出一块蜂蜜。那蜂蜜是他自屋后松树上野蜂巢中所采,极是香甜。生火炖了,不过片刻,甜香气味已飘了出来。唐傻子围着灶台不住转圈,馋涎欲滴,忍不住伸手去锅中捞取,待到野鸭炖的烂了,他肚皮早已隆起,捧起葫芦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酒,抹一抹嘴,叫一声:“手抓鸭腿一两只,锅中鸭香嘴先知”,转身摇摇晃晃去了,走不多远,忽然回转,道:“你且将这附近积雪,扫做两大堆,堆在不见阳光之处,到时自有用处。”这才走了。
独孤踏雪虽心中纳闷,但左右无事,不过两三天功夫,已堆了好大两个雪堆。
他满以为师父要用,哪知唐傻子竟然看也不看一眼,每次来了只顾吃喝。过了几个月,天气转暖,山谷中向阳处雪尽化了。独孤踏雪从树林中拣拾些树叶,遮挡在雪堆之上。那雪堆本来就在背阴处,如此一来,竟是不怎么融化。
这一晚,独孤踏雪刚要躺下睡觉,就听外面有轻微声响,他虽未用心练功,听力倒有长进。他推门出去,果然见唐傻子独立断桥石上,远眺天边。
此时繁星满天,山风徐来,唐傻子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很是孤独落魄。他猛然想起唐傻子曾说,凡入墨语宗者注定孤独一世,想来师父心中也定有很多凄惨之事,却从未见他流露。
唐傻子回过头来,向他招招手。独孤踏雪早已爬惯了断桥石,三两下已攀了上来,却见唐傻子面色凝重。自从独孤踏雪拜师以来,从未见他脸色如此庄重,心知必是有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