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老张家今日又杀猪了,知情的村民早就排好队,等着称些肥肉多的地方。
乡下人干的都是体力活,这饭食没油水可不行,所以肥油多的地方格外受欢迎。
这不,张家三丫头将那把大大的菜刀,舞的虎虎生风,让一众村民都不敢靠近,生怕伤到无辜。
“她刘婶子,这三丫头是真能干呀,只是太能干了也不见得是个好事。你瞧瞧这个头都快有你家狗蛋高了,这往后可怎么嫁出去,还有那眼神,她要是直勾的瞅着俺,俺都害怕嘞!”等着称肉的阿婆,人闲着嘴也闲不住,眯着下垂的三角眼,非的挑出什么毛病,好在一旁指指点点,脸上的皱纹多的能夹死苍蝇,皮肤黝黑的蚊子上去都能打滑。
“谁说不是呢,这三丫头能干是能干,可也不如那啥也不干的二丫头招人疼啊,那姑娘水灵,文静,不像三丫头跟个假小子似的!”刘婶子生怕其他人不知道她在说闲话,还歪着头用手捂着嘴,津津有味的附和着。
“咣当!”一声剁开猪大骨的声音,干净利落,刀快手狠,骨头的边缘整齐的连个碎渣都没有。
“她婶子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三丫头比你家狗蛋都能干,若是给你家狗蛋娶了她,那狗蛋干了一天的活,再回到家还不得被媳妇收拾,哈哈哈哈!”老妇人越说越不像话,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起来。
“哎呦,李家阿婆,可不兴说这个,我家狗蛋就是要找,也得她家二姐那种贤惠温柔的,你这么说他听到了是要不高兴的!”刘婶子忙摆着手,恐怕张家三丫头玷污了他儿子的威名。
“二位婶子,我这耳聪目明的,你们唠闲嗑能不能小点声?你们那是真心喜欢我二姐吗?,还不是看她性子软好拿捏,随随便便能让你们哄去二两肉。今天我坐镇,你们就是说出天花来,也休想多占一口肉的便宜。”粗布麻衣的姑娘,浓眉大眼,身材高挑,平静的打在了两个婶子的七寸上,手下动作丝毫未停。
“啊呸呸呸,说什么呢?什么天花不天花的,年轻人说话,嘴上就是没个把门的,可不敢招惹那瘟神哟!”年纪大的阿婆,一顿摇头摆手,脚还在地上画着圈,不知比划着什么。
张慕春没再搭理二人,继续给乡亲们秤着猪肉。
就是因为她家二姐,每次一卖肉保管吃亏,性子太软容易让人拿捏,二百斤的猪肉得丢十斤,所以这猪肉摊子上的活,平常都归她管,再加上她力气大一个人能顶三,便成了半个顶梁柱。
虽然今年才十八,却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大哥张慕霖,娶了衙门蔡师爷家的小女儿,在镇上置了宅子。带着四弟张慕景一起读书不经常归家,即便回来也是个宝贝疙瘩。
二姐张慕烟性子软,面嫩,干些针头线脑的活还行,若是让她看着肉摊,没有老三在一旁盯着,早晚有一天把自己都得赔出去。
还有个老幺张慕宣,今年五岁,被祖母看护的像眼珠子一样。
这么一圈算下来,就数老三张慕春有活干,没人疼……!
亏得她性子豁达,为人随性中透着热烈,家中该自己享受的待遇,都会积极争取,绝不做那软弱的小白菜任人可欺。
收了摊回家以后,家里老爹皱着眉,抽着烟杆,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地面上磕打几下,隐隐透着不耐烦的模样。
“娘,我爹咋了?”张慕春瞧着老头有些不对劲,悄悄的问道。
“没啥,就是你二姐说亲那一家,嫌弃咱家是个杀猪的,原先定好的五两彩礼,说是只能给三两,不行就退亲。”慕春娘嘴里说着没事,可眉头却不自觉的紧锁。
“好一个老王家,这亲事都定了好几年了,若不是他家要守孝,二姐何至于拖到十九岁?”
“如今做了点小买卖,便嫌弃我们张家是个杀猪的?娘你放心,我这就去将那个王八蛋给揪出来,看他这五两银子掏不掏?”张慕春听闻,心中顿时憋了一股火,拿着手里的菜刀就想出门。
“行了,你还嫌不够丢人,要不是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名声打了出去,人家能嫌弃我们家是个杀猪的吗?你二姐还不是受了你的连累,如今你还想干什么?只怕你去了,人家要退亲的!”张铁生拉着一张脸,瞧着这个平日里假小子一样的闺女,就气不打一处来。
“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若是嫌弃我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就直说,我张慕春去哪都能混口饭吃!”她知道她爹打小就偏疼二姐,可也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她这个性子还不是打小的环境养成的。
家里五个孩子,前有长孙的大哥,贤惠的二姐,后有伶俐的小弟,吃奶的老幺。她站在中间,像个木桩子一样,好事没她的份,脏活累活倒是从来都少不了她的。
只有隔壁的老秀才,看她合眼缘,又喜欢读书,空闲时还能教她几个字,闲暇时讲讲做人的道理,这便已经是她平凡的人生里不可多得的贵人。
“哎呀,你爹他就是心烦,没有故意说你的意思。”刘桂花象征性的安慰着慕春。
张慕春垂眸没有多言,那双清澈如明镜的眸子,都黯淡了几分,到底是亲生的怎么会毫不在意。
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将本就单薄的木床晃的嘎吱作响,好在她的屋子离正屋有些远,打扰不到其他人。
透过开着的窗户,她宁静的望着天空,夜幕沉沉,偶有星光闪烁,渺小却亮眼。
她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她要离开张家,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第二日,刘桂花见张慕春没有像往常那样早起干活便去屋子里瞧她,谁知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信纸用茶杯压在桌子上。
张慕春离家出走了……!
青色的粗布麻衣裹身,一根木簪牢牢的将长发盘在头顶,斜挎的布包里,只有一套换洗的里衣,与两个凉馒头,二百个铜钱,这便是她全部的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