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岭车都开半路上了,方初笠才迟钝地回了一个“嗯”字。
等到了别墅门口,就只有方初笠的房间还开着灯了。除了特殊情况,方家都休息得挺早的,温岭不好从前门打扰,叫少爷在房间里待着,自己顺着院子后面的小露台上了二楼。
楼下铁门没锁,他知道是方初笠给他留的门。
是很久没往这里走了,温岭记得小时候,他和方初笠皮得不相上下,老不做作业,趁自己妈妈不注意就一块从这里偷偷跑出去玩,为此方董还在这里砌过一段时间的墙,高中时候才拆掉的。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因为自己妈妈忆起往事的原因,好多回忆也在温岭脑海里浮现。
他想起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在门口背着小书包等拖拖拉拉的小少爷上学,温岭年纪大一点,怕方初笠新入学不适应,他就一直挨着方初笠坐,提前摸好哪儿是哪儿,还带人去食堂吃饭。
叼嘴的少爷第一天就拉了肚子,没办法,每天只能带饭,温岭就天天和方初笠一起吃。
后来——温岭和方初笠高中,小孩子时候就能看出交友习惯,温岭不喜欢和那些小少爷一道,但也不会干涉方初笠交友,到都穿上高中校服,两人的交际圈其实已经出现分化了。
后来学业渐重,温岭更是可怕地将萌芽的感情发泄在习题集和试卷上,两人的话语这才少了起来。
还有最后一阶楼梯,温岭定住了脚,看着合着的窗帘皱了皱眉,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是没收住这些感情,那时候方小少爷好像也在若有若无地躲着自己。
不然这感情也不能这么些年不见光。
那时候,他会有意无意地注意方初笠的行踪。教室里,两人座位几乎平行,他在自习或者抬头听课时,看方初笠偏头看外面打篮球的人;真到了操场,温岭的目光又追随者校服翻飞,投篮的阳光少年。
有时候方初笠会察觉到,对视一瞬,飞快移开,老躲,躲得他心里一空。
不可控的内心让他性格往下沉,渐渐沉淀出一股柔和的疏离感,少时投身学业,到了如今,除了不可避免的观点冲突,也尽量不多和方初笠静下来处,怕处出问题,按着心埋头工作。
偏偏少爷很来事,相见争论的次数不少,如果不出这件事,方初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每一次两人的争辩,底线的拉扯,都让温岭不太能控制自己。
不可控,是温岭最怕的一种状态。
方初笠把屋子里的空调开得很高,这人就穿了个融于杏仁色沙发椅的单薄睡衣,头发洗过吹干,软趴趴地遮住额头,半边领口也还敞着,病气染得人慵懒极了,正在看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那电脑上的,是监控视频,还正在播放着。
温岭在路上构思的一大段煽情话语瞬间卡住。
方初笠点了点桌面:“我找技术部的小刘看过了。”
温岭顺着方初笠的视线看,视频定格在自己离开的画面上。
此时方初笠看起来还不错,至少眼下的青色少了许多,眼睛里的神采也深了不少,看着视频还微微勾着嘴角,如樱花色般的唇轻轻动了动。
“视频没有改动痕迹,”少爷揉了一下脖子,仿佛已经失去了耐心,“衔接流畅,这里绝对不会是改动的。”
温岭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夸舒望技术好。
“而且这么短的时间,视频的时长又这么长,要找到合适的衔接哪这么容易?你也不可能找人全盘改动,公司面那么多人都没找到这种技术人员。”
“温岭啊温岭,你在国内只知道上班下班,连个酒吧都不去的人,是不会懂得池岚那样的人的险恶的,或许他给过你假象,但对他来说,那不过是纯真年代闪过的一缕虚烟而已,哪有……”
方初笠的喉咙滑了滑,看着温岭已经神色惨淡的模样,发了狠:“像你这样,小心到时候他把你卖了,你还傻不愣登地替人数钱。”
温岭暗暗扶眉,感情这少爷还以为自己喜欢池岚,搁这编话骗他呢。
方初笠没抬头,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我真没……不说池岚了行吗?我妈说你发烧了,现在好点了吗?”温岭打算直接生硬转移话题,一边问他身体状况,一边把平安符拿出来,起身走到方初笠身边,“刚开年就厄运连连的,我外婆去庙里祈福的时候求了平安符,给你顺顺气运。”
符纸是拿着个小锦囊似的布袋子装好的,用金线绣了“平安”两字,两指半宽,还残留着淡淡的香火味。
红绳上串了两颗小小的佛珠,绕过纤白的脖子,像一条勾人的血线,温岭抬手帮他系,方初笠却突然伸出手按住绳子,制止了他的动作。
“你外婆给你的?”
“是啊,今晚上给我的。”
方初笠摇了摇头:“我是问,这个是她给你的?”
像是很久没听这少爷说话了,方初笠揣摩了半秒才琢磨出他的意思:“这个不是,她多求了一个。”
方初笠瞬间变了脸,拽过平安符就摔桌面上,冷笑:“这就是你的诚意啊?祈福赎罪吗?我不要!”
佛珠碰木桌,声音还不小。
“我没那意思……”温岭收住嘴,心想方初笠这气不是说消就能消的,他明白,但还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