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声依然未歇,听起来像是捅了一窝蚂蜂,嗡嗡不断。几个相对尖锐些的声音凸显了出来——
“鬼鸟啊!鬼鸟来了——”
“鬼鸟怎的会来咱们村,难不成谁招了晦气?”
“完了完了,要死人了啊啊啊啊——”
“死人应当不至于,可准得碰上什么祸事!”
所谓的鬼鸟并非什么稀奇之物,正是常年窝在簸箕山里,疑似玄悯豢养的那只黑鸟。大约是因为常年在簸箕山浓厚的雾瘴中撒泼,叫声又如此别具一格,以至于被山脚村落的老百姓给妖魔化了。
仿佛那黑鸟是个长了翅膀的扫帚星,多转上几圈,满村的人都要倒血霉似的。
“哎——”幽幽的叹息声又响了起来,听得薛闲嘴角一抽。这叹息声于旁人来说可能只是有些瘆得慌,于他来说却不大一样,毕竟他宣淫的时候,这叹息声穿过了重重雾瘴,一直在跟他自己的喘气声一唱一和。
这就颇有些尴尬了。
薛闲一听这声音就脑仁疼,腮帮子酸,手痒,想打鸟,想吃人。
偏偏那黑鸟似乎是个成精的,在村子上空盘旋了几圈后,也不知是长了双什么招子,居然径直朝薛闲他们俯冲过来。
好在这三人还未曾走到村子深处,不然周围得乱成一锅粥。
黑鸟半点儿不识趣,它绕着两人一鬼转了一圈,稳稳停在了玄悯肩头,冲着玄悯“嘤”地软叫了一声,活似撒了个娇。
这下倒好,村子里的人看着这处,叫得更惨了——
“鬼鸟!果然是鬼鸟,你看,它停在半空了!”
“对对对,就像那里有什么东西能让它落脚似的,可那处什么也没有啊,它怎么还能停着??”
原本用了障眼法是想悄无声息地进村,被这傻鸟一搅合,他们三个活似是来游街的,全村都盯着这处,神情警惕至极,若不是忌惮着“鬼鸟不好惹”这种流言,怕是早就扫帚钉耙地戳过来了。
偏偏这傻鸟还不消停,它似乎半点儿不怕生人,歪着脑袋饶有兴味地看着不远处那些村民,在他们吓得直哆嗦时,又添砖加瓦地叫了一嗓子:“哎——”
一波三折,尾音还颤颤悠悠的,别提多讨打了。
薛闲对这声音敏感极了,二话不说,撺掇着鸟主人给这倒霉玩意儿封了个禁言符。
黑鸟:“……”
它似乎天生跟薛闲不对盘,乌溜溜的黑豆眼瞪着吹耳旁风的某条龙,炸了一身毛,伸着脖子就要用尖尖的鸟喙去啄他。
薛闲手正欠着呢,当即两指一动,夹住了那鹅黄的鸟嘴,将它朝自己面前拉了拉,幽幽道:“我闲来无事之时,最爱捉一兜鸟烤来吃了。这荒郊野外的我也不讲究,生的熟的都无甚所谓,拔了毛就能下嘴。”
黑鸟:“……”
遭到了生死恐吓的黑鸟呆若木鸡地僵了半晌,小心翼翼地晃着脑袋将自己的尖喙从薛闲指间抽了出来,而后憋了两汪泪看向玄悯。
薛闲一见这扁毛小畜生居然还知道告状,顿时也抬眼看着玄悯。
玄悯:“……”
堂堂一条龙,居然闲到跟一只鸟互啄,也是种能耐,只能说薛闲这名字还真没叫错。
玄悯约莫也没想到会碰上这样两面夹击的场景,颇为无言。
薛闲倒也不是真要跟这鸟崽子争个高低,他只是借着这由头,想将他和玄悯之间略显古怪的气氛往正路上拉一拉,毕竟这一路上玄悯都不曾开一句口,简直比以往还要寡言。
不过他刚瞪了玄悯没一会儿,就见玄悯扫了他一眼,抬起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玄悯的手掌并不柔软,因为清瘦的关系,手指骨抵住了薛闲眉弓和鼻梁。也不知他那除尘咒熟练到了什么境地,即便在那竹楼里受龙涎侵扰发了一夜淋漓的大汗,他的手却依旧干而洁净,甚至还带着那片野林的草木气,清淡而温热。
薛闲觉得自己简直是伸手掘了个坟,本想将那点古怪感拉回正途,结果被玄悯这意味不明的一遮眼,反而更怪了……
其实身为纸皮人时,他也没少被玄悯捂脸遮眼,他本意约莫是“眼不见为净”,但是换了种形态,味道就有些变了。
也不知玄悯在此期间对那黑鸟做了什么,薛闲没听见他开口诱哄或是训斥,却听见那黑鸟扑腾了两下翅膀,又默默安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