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那么多做什么?”农夫道,“有便宜可以捡,咱们又信得过船家,签就是。”
许念拿起一张契纸看究竟。
纸上写的内容确实如丁老伯所说写的是航程的信息,包括出发地、目的地、票价、日期等等,唯一不符合实际的是每人登记携带的行李都多了十箱。
小石头踮起脚,扒拉着纸张的边缘:“许二哥,这上面和丁老伯说的是一个意思吗?”
许念笑道:“还是你聪明,知道留一个心眼问我。”
小石头道:“因为我娘就是被人骗签了卖身契……”
许念听到这事有些心疼,蹲下身捏了捏小石头的脸:“这张契可以签,快去领皮手套,再晚就没有了。”
小石头道:“那你咋不签?”
许念道:“我有别的条件要和丁老伯谈。”
在农夫带头之下,人们接二连三签契,把皮手套领了个精光。
*
许念拿着一张契纸在事后找到丁老伯。
“这契纸是自愿的。”丁老伯一边掌舵,一边对许念道,“你如果不相信我,不按手印就好。”
许念靠在栏杆边,笑了笑道:“从一开始你就不单是只想招猫将军,而是再拉两个人来帮你减免过税的,是也不是?”
丁老伯乍一听显得有些意外,但毕竟是经验老道的舵手,很快恢复镇静。
二人对对方所说的都心知肚明。
许念在南迁之前打听过今年汴河过税的征收政策,似他们这样从北方躲避战乱来的流民在官府公文之中叫做“归正人”,归正人携带的行李可以免除过税。
他感叹丁老伯何其精明,北上接货顺路接流民,既收取坐船的钱,又用小恩小惠让乘客帮忙他免去了百分之二的税钱。
“许二郎啊许二郎,都说做生意的读书人是最难糊弄的,果不其然。”丁老伯拍着绳索,意味深长地笑道,“可你毕竟没有离开过汴京,对世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许念道:“愿闻指教。”
丁老伯道:“你拿这话来问我,可有想过为什么之前的几处渡口我们不用这样的手段?”
许念道:“沿程的过税难道不同?”
丁老伯点了点头,拉过船舵,坚定地望向前方:“宁陵渡口现在是一座买扑渡口,不仅征收过税,还要把疏通河道、维修栈桥等成本分摊给来往船只,算下来比平常要高出一倍。”
许念道:“买扑的渡口?”
丁老伯道:“我的主家也算临安有名的义商,早就给我们立下规矩,凡渡口税率和官府相差不超过二成则正常交纳,但遇到像宁陵这样的黑渡口,则该用的手段一样不能省。”
许念听完有些触动。
买扑指的是官府把官营机构承包给民间商家经营的做法,先前他在翠云楼买的来自青州正店的莲花清酒就是产自买扑的酒坊,只是他没想到如今连宁陵渡口都可以由民间承包,足见南方朝廷对经济开放而鼓励的态度。
买扑制是极大地促进了商业发展,但有时也会出现民间商家以极高的价格竞争买下渡口,然后让羊毛出在羊身上,向过往船只收取高额费用来牟取暴利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