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王槿之所处的这辆大巴便被坐满了。
但八十年代的大巴车可没有现在这么多条条框框的要求,人们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素质也高不到哪去,依旧在骂骂咧咧往上挤人。
“哎你别挤了,前面已经满了。”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还挤?”
“不是我想挤,是后面有人。”
“哎你怎么还推人呢!”
就这样,中间过道已经挤满了密不透风的一车子人。
中间的那些人,有的人手上提着两只活鸡,有的人抬着一麻袋洋葱球,甚至更过分的是还有人直接脱掉了鞋袜,露出了巨难闻的香港脚。
“啊,他怎么这样?”不少人皱眉看着那位大汉拿着蒲扇扇着给自己脚散气,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着,显然大汉的行为已经突破了他们的忍受范围。
但说归说,真正上前制止的却没有一个。
一个大妈双手抱胸。“我也是服了。”
“谁去提醒下这位同志?”旁边提着菜篮的男士说。
“呵,你也脱了,放他跟前。”还有不嫌事大的人在一旁剃着牙鼓动人群。
一个看起来虎背熊腰的庄稼汉子瞪圆双目,想要上前,被自家媳妇儿拉了回去。“无语,这六月天就他脚累,就他脚闷,真没素质!”
那位脱了鞋的魁梧男子耳朵抖了抖,明显是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任由那些羔羊在一旁吵闹着冒犯他的虎威。
但这位男子,在周围声音稍稍减弱的一瞬却突兀抬头,用那只带着刀疤的眼睛凶恶地扫了周围一圈。
被他看到的人都停止了讨论。
这男子眼神瞟到的一位年轻小伙到底是年轻气盛,直接对号入座,站起来梗着脖子道。“你瞅俺干啥?”他觉得被对方嘲笑了。
那位男子邪笑着将衣服搭在肩上。“就瞅你咋滴?”
然后,这两人就这样隔空吵开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嘈杂声音,程晚吟抑制住自己想要抬起头看向过道那边的冲动,然后小心翼翼地沿着帽檐,微微抬眼看了一下那位和年轻小伙争吵的疤脸男人。
看到那道熟悉的刀疤时,程晚吟瞳孔一缩,瞬间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裙角。没错,这人正是她见过的人贩子中的其中一位,也是那个集体里最狂妄无知的一人。
这人没什么大本事,但惯会胡搅蛮缠,插科打诨,满嘴歪理。所以经常被那个组织当作牵扯警方视线的卒子。
程晚吟闭目忍耐着自己不去看那位大汉,然后旁边突然有人起身将窗户开到了最大。她抬眸正好对上了窗户旁边王槿之那投来的视线。
“车上气味难闻,你觉得实在难受,别憋着。”
“跟我说,我想办法。”
一只手温柔地伸到程晚吟的面前,指尖还浸染着碾碎的绿色汁液,顿时一股浓郁清新、带点泥土香气的气味绽放在鼻腔中。
程晚吟闻着鼻尖薄荷汁液的香气,紧绷的双肩慢慢塌了下去,然后用琼鼻轻轻碰了碰那不远处的瓷白指尖,帽檐下望着王槿之的目光温软如水。
要说这世上除了父母外她最信任的人是谁?
那大概就是这个人了。
程晚吟早就发现了——她那颗因为第二世难以启齿的经历变得充满惊惶、不断震颤的内心,竟然也能在与王槿之的日常相处中,渐渐变得安宁起来。
不再那么惴惴不安。
王槿之在竭尽所能地守护她,程晚吟感受得到。
所以她内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也添上了这个人,这不光是感激对方的搭救,不光是钦慕,还有依恋——家人间才能感受到的依恋。
王槿之被程晚吟意外贴手,身子僵直了半天,但她脸上冰雪却破封了。
看起来冰冰冷冷的人儿,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肉眼可见她周围荡漾开快乐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