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学监便不说话了。
目光落在桓睢身上,桓泰看了他一阵,才说道:“你虽年岁不大,但也是懂事了的聪颖郎君。你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些什么,该是都有分寸的才是,我就不多叮嘱你了,免得招你心烦。”
桓睢默然一拱手,跟着罗学监穿过廊道而去,只留桓泰一人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背影。
该是学舍里授讲的公输先生早有准备,罗学监和桓睢来到门边的时候,学舍里的授讲堪堪完成一小节。
罗学监停了停,才屈起手指叩了叩门扉。
公输先生往外头看了一眼,便对罗学监颌首点头,示意他自便。
罗学监领着桓睢正式迈入了学舍正房里。
王绅、谢礼、庾筱、李睦、明宸、林灵等一众小郎君小女郎俱都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两人。
孟彰其实也没有例外,但他的目光很快就从罗学监那里往侧旁转去,跟一直盯着他的桓睢对上视线。
只一眼,孟彰便确定了这个小郎君的身份,顺带着落下印象的,还有他的大体性情。
毕竟,即便一身儒童装束、行止雅正,也不过是封藏着利刃的剑鞘而已,并不能真的彻底磨灭他的锋芒。
那种与生俱来的凶气并着在战场上磨砺过的煞气,孟彰倒也不算是很陌生。
四大家族中罕见地握有兵权的龙亢桓氏子弟么?确实甚为不俗。
只不过……
孟彰也终于想明白了些事情。
这个桓家的小郎君不过是十来岁上下的年龄而已,龙亢桓家竟也舍得将人送到战场上去磨砺……
不论这小郎君自身的意愿是什么,龙亢桓氏也够狠得下心来的。而如果整个龙亢桓氏都是这样培养自家的子嗣的话,那也难怪王、谢、庾、桓这顶尖四大家族中,只有龙亢桓氏有机会、有能力威逼皇族司马氏。
从来就唯有对自己足够狠的人,才可以狠辣地对待旁人。
“……这位是桓睢,日后也会在我童子学里学习。作为童子学学舍里的生员,你等有着同窗的情分,日后也当和睦共处,协力精进学业才是。”
虽罗学监也只是客气地、惯例地训导了几句,但学舍里的一众小郎君小女郎
们却也都不曾轻忽,俱各肃容应声。
“是。”
罗学监颌首,给了立在他侧旁的桓睢一个眼神示意,说道:“你的座席在那里,入席吧。”
桓睢的目光这才从孟彰身上别开,看向出现在孟彰左手位置的那一套空余案席。
童子学学舍里各位小郎君小女郎的席案排布说来很是简单规律,每一行只有三个座席,分别是左、中、右。其中,摆放在中间那处席案又默认是一行三个座席中的最贵。
就像王绅他们那列一样。
那一列中央的座席,王绅坐了,只因琅琊王氏、陈留谢氏、颍川庾氏这三大家族中,就数琅琊王氏一族实力最强,隐隐间甚至已经同陈留谢氏、颍川庾氏拉开了一层距离。
这就是以各家家族力量分列的座席。
这倒也不是童子学学舍里各位先生整理出来的规矩,而是学舍中各位小郎君小女郎们自发形成的,该算是潜·规则。
当然,这里毕竟是太学的童子学学舍,学舍里那明里暗里的规矩并不全都循依着各家家族的力量强弱来。就譬如跟王绅坐在同一列里的谢礼和庾筱两人。
只论家族力量,其实这会儿的颍川庾氏还是要比陈留谢氏强出一筹的。但这会儿坐在王绅左手侧位置的确是谢礼而非庾筱,为什么呢?
很简单,因为谢礼和庾筱两人间的能力也存在着一定的差距,以至于庾筱自动谦让,最终择定了王绅右手侧的座席。
但谢礼和庾筱的座席安排是以庾筱主动谦让告终的,它不似这一回。这一回孟彰和桓睢之间的座席,是由罗学监做主定下……
虽然说他们这些已经见识过孟彰几分手段的人没一个会质疑罗学监的安排,但桓睢本人怎么想的,他们却都不能确定。
学舍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定在桓睢身上,静等着他的反应。
桓睢却出奇的平静,他点头应声:“是,学监。”
见得桓睢的反应,学舍中一众小郎君小女郎悄然和身侧的友人交换视线,都不知道自己是放松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桓睢穿过那带着各色情绪的视线,来到最后一列那空着的案席处坐下,顺道还跟王绅、谢礼、庾筱等一众追着他目光转头看过来的人点头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