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通是真不觉得乾元殿中能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于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自己会立即后悔。
“你说是谁故意污毁了奏章?”
皇帝佯装没把来龙去脉听明白,就算听明白了也觉得难以置信,可皇帝的示意,中女史却拒绝接收,她的双手叠放在小腹前,面颊低垂,把禀事的规仪维持得认认真真,毫不介意再将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女史施称,是王女史有意污毁了许刺史的事务奏章,却陷害于她,指控是她有意报复。王女史趁着陛下今日早朝,奴及中女仪、中常侍无一在乾元殿,先一步向寺祈控告女史施,寺祈听信了王女史对女史施的指控,下令女史施立于省过堂外。直至奴返值,询问此事,女史施方能发声自辩,而王女史大抵是认定奴并无权处理此事,态度倨傲,不肯回应。
陛下,入事乾元殿的一应女史,无不敬服于女史施的品行,且奴婢们皆有目共睹,王女史自恃出身世族,虽才华过人,却高高在上,尤其不满奴曾嘱咐女史施,交代女史施将女史值守时的规条告之于她,提醒她莫犯规条。
此一件事,奴以为分明是王女史有意寻衅,女史施并无过错,此时酷暑,女史施尚跪于廊庑,已是不支,陛下一贯断事公允,以仁义待下,于酷暑季前,便嘱令奴婢定要合理安排女史值守,确保无人因受暑气而伤身患疾,因此奴婢才敢告扰,请陛下及时裁夺,免无辜受苦,罚逆者受处。”
把这话又听了一遍,司空通知道这场糊涂是装不过去了,趁着贺夫人正兴灾乐祸,他赶紧把事端往小里概括:“中女史也太言重了,不管是谁污毁了奏章,其实于政事都无妨碍,不过你担心子施中暑,这点很好,传令下去吧,让他们二人都回值舍休息。”
贺夫人正觉子虚下手又准又稳,可巧今日皇帝又有言在先,让她裁夺,哪会放过这一送上门来的机会?
“奏章被污毁,在陛下看来是件小事,可于中女史而言就不能这样含糊了,陛下站在中女史的立场上想想,要是今日这件事,不罚犯错的人,今后女史们个个效仿,中女史还如何约束下属呢?”
司空通因为要平蜀州,亲自来含光殿说服贺夫人相助,贺夫人也没有推三阻四,答应得很爽利,作为有求于人的一方,他自是不能立即过河拆桥的,一时间深觉为难,忽然灵机一动,于是便冲立在一旁的中常侍交待了一番,快刀斩乱麻,把这件是非暂时盖棺定论了。
瀛姝此时还坐在廊庑里,子施也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并没有再跪着,又有知机的女史,寻了一把团扇“资助”子施,但她并不使用,心怀感激地接过了,又将团扇置于一旁,公然示范什么是待罪之身应有的态度,瀛姝却视若无睹,她甚至都想拜托寺人祈给她提一壶凉茶过来,她慢慢喝着“待罪”了。
自打出生,两世为人,她就从来没有受过体罚,哪怕前生的时候被搅进了司空北辰的后宫之争,陷害受到不少,经历了几番生死攸关,她却从来没有“待罪”的自觉,态度自来就不端正,这叛逆的性情是养成了,岂会因为他人的示范就“悔悟”?
眼瞅着中常侍跟中女史一同过来,中女史冷峻的神色中透着一股自得,瀛姝心中也是完全不慌不乱的,她这次甚至没有放下团扇,起身时,照旧扇着风。
“陛下有令,女史施先回值舍吧。至于王女史,陛下交代你从今日始,暂止乾元殿的值次,石娘娘久疾难愈,你先往滨岑阁却当值,得谨记着,不可让等闲人扰了石娘娘的静养,另也务必看顾妥当滨岑阁里的日务,宫人们不可外出,若是居阁里有了短缺,王女史可去各房署调度。”
这是就是被发配去了“冷宫”。
瀛姝也不理论,自回了值舍收拾细软,全然不理会那些与她共事了此段时间的女史,或者兴灾乐祸,或者冷眼旁观,而闻迅后心急火燎赶来帮手的映丹,却告诉了瀛姝一些细节。
“中常侍特意跟奴婢说,中女史上禀这件事的时候,陛下正在含光殿。”
“原来如此。”瀛姝笑着说:“得劳烦你了,帮下手,把我这些衣用送去滨岑阁。”
“是否应当知会谢夫人……”
“不用多事了,姨娘应会听说这件事的,但陛下既然发落了我,自然能够说服姨娘,你也不用替我担心,我跟你说句准话吧。”瀛姝勾勾手指,让映丹附耳近前:“我早晚都会回来的。”
——
比谢夫人还先知道瀛姝“倒霉”的人是郑莲子,听说子施竟然得了手,她开心得走步路都是轻飘飘的,原想着立即把好消息知会刘氏,顺便才将她在其中的作用点明,却迎面遇见了太子,郑莲子瞬间收了喜色,恭身行了福礼,摆出一张苦脸来:“妾听闻陛下竟然将王女史罚去了滨岑阁,心中忧急,正想着打听详情。”
司空北辰盯着那张苦涩的脸,报以温情的口吻:“你是有心人,但关心则乱,这个时候陛下正在气头上,可不能再去探听乾元殿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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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北辰着实不耐烦和郑莲子更多虚以委蛇,继续往虞皇后的寝殿去,暗忖:真真愚蠢,这场事端她区区一个选女从哪里听说的,定然是又背着我使了手段,且还以为她的确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