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子时。
塞外的风刮起来比刀子锋利,吹的城头士卒摇晃不止,经历过短暂的边塞历练,皇城少年本来细润的肌肤变得略显粗糙,脸蛋透出紫红色,黄泉枪握在手中,呈现出肃杀气息。
“桃子哥,蛮子不是说子时来攻城吗?咋还没动静。”
说话的是名十二三岁的少年,年幼时遭到父母遗弃,被叫花子抚养成人,养父姓骆,他也跟着姓骆,还没来得及起名,养父撒手人寰,因其缺衣少食,背部直不起来,天天背着罗锅像是驼峰,大伙都喊他小骆驼。
小骆驼年纪不大,却是名老卒,来到镇魂关三年有余,入了锐字营,侍奉隆校尉左右,偶尔去马厩帮忙,跟李桃歌的差事相似。小骆驼饭量越来越大,个头却没高多少,七尺长矛,能顶两个他。
“你希望蛮子来?”李桃歌冲他微笑道,顺手揉了揉抵达胸膛位置的小脑袋。
“来不来,不都要经过这一关么。”小骆驼捂住咕咕乱叫的肚子,使劲吞咽口水。
“一会蛮子攻城,你跑下城墙,去我们营房找孟头,他能给你寻一条活路。”李桃歌善意出着主意,按照小骆驼的微末力道,一轮箭羽过后,即便手持盾牌,震也得活活震死。
“那不成了逃兵吗?俺不去,校尉大人常常说临阵逃脱者斩,你这是在要俺的命啊。”面黄肌瘦的小骆驼耸耸肩,滑稽的动作搭配罗锅,像是乌龟伸脖。
“好吧。”李桃歌轻轻叹了口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都是两军交战中的一粒尘埃,谁能护的了谁呢。
“对了,桃子哥,常来找你的漂亮姐姐呢?有日子没见到她了,该不会生你气了吧?”小骆驼含笑问道。
“她在帮百里铁匠打造兵器呢,每天要铸造出上百枚箭头,咱们手里的箭矢,才能源源不断。”李桃歌笑道。
国难当头,哪来的及儿女情长,两人在大营碰面,匆匆说了句小心便各自离去。
“那么漂亮的姐姐去打铁,可惜哦。”小骆驼装成大人模样叹了口气,然后神秘兮兮说道:“桃子哥,你猜猜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啥。”
“该不会是当将军吧?”李桃歌猜测道。
“哪有罗锅当将军的,桃子哥你在取笑我。”小骆驼揉揉鼻子,呈现出赧颜神色,“俺看见过漂亮姐姐给你送过豚皮饼,营里的老张说,豚皮饼又香又甜,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点心,京城贵人也只是在逢年过节享用,圣人都不舍得天天吃,俺就想尝尝,豚皮饼是啥味道,到底有没有老张说的那么好吃。”
坐在镇魂关望天的少年,撑死也只能看到荒沙大漠,哪里能窥探到京城里的气象万千,过节吃顿豚皮饼,已经是想象中的极致了。
“好,等咱打完仗,我让漂亮姐姐做给你吃。”李桃歌宽慰道。
小骆驼嘿嘿一笑,用千疮百孔的棉袄想蹭掉鼻涕,天气太冷,鼻涕冻成了冰坨,一下没蹭掉,反倒是疼的龇牙咧嘴。
城头鼓声如雷。
李桃歌眯起桃花眸子,握紧黄泉枪。
来了。
对面的黑线逐渐变宽,变大,变长,马蹄踏击地面的剧烈响动,瞬间压过了鼓声。
积雪翻飞,翻滚成浪,汇成一张黑龙闹白江长卷。
城头锐字营士卒表情凝重,各自张弓搭箭,将弦拉至半月状,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