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三个人顿时目视楚垣夕,没想到他说:“你的产品做出来了,只是完成从0到1。完成商业闭环需要到100,其中让用户用上你的产品是2。投资人不愿意投钱唯一的原因是,怎么才能让用户用上你的产品?”
莫妮卡十分惊讶的发现这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问题使得霍兹大神陷入了长久的静止状态。怎么让用户用?我卖他们买呗?还能有什么啊?
然而,光速做出产品,并且第二年就迭代过一次的霍兹无法说出这个简单的答案,因为他已经试过各种他能想到的办法了,包括但不限于在油管发布教程,然后远程指挥粉丝用户进行操作。但是没有任何鸟用,我卖,他们买不了,买了没法用,最终留存下来的那点用户连日常维护都不够,根本不可能支撑起一家初创公司。
所以他的笑容渐渐消失。
有时候他的团队不得不吐糟,做Comma。ai最大的收获是拍了一堆科技视频出来,硬核搞笑不一而足,自动驾驶行不行反正油管广告费成了主要收入来源,名义上创业赛道是车载系统,实际上创的是自媒体……
痛定思痛,霍兹发现自己要面对的难题可以简单的归结为——咱不做整车。
做车载系统的雄心壮志是很大的,然鹅,特斯拉卖的是整车,所以可以把系统直接做成车载状态,把摄像头等感知路况的设备做到车里,宝马奔驰也一样,所有整车玩家想要开发自动驾驶系统的都可以这么做,但他不行。
车载系统可以用一个盒子解决,但感知设备不行。自动驾驶的汽车并没有统一的标准,而他追求的是所有车型通用,不是只给某一个或几个品牌适配。那么他的用户就面临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感知设备怎么安装的问题,那些实体设备必须正确的装到用户的车上才可以。
就这么一步,难倒了天才。这玩意不是手机壳,买完了一套就完事,其难度相当于卖空调的不能把空调送到客户家里就算完,必须包安装一样。
对传统的大公司这是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全国范围熟练工人上门安装,收不收服务费另说但是人家有人、有流程、有整套系统。但小公司不行,霍兹带着大猫小猫两三只,搞技术没问题,搞别的现金流就吃不消,而且关键是不知道怎么搞。
像这种只知道怎么研发怎么做产品但不知道怎么运营怎么做商务的团队其实比比皆是,霍兹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他的产品是白菜价,999$一套,每月24$的服务费,价廉物美但是卖不出去,因为这一刀999不包安装。
而且这不是坐在电脑前面打开油管开直播传视频能解决的问题。霍兹别的不懂但是明白自己做的是自动驾驶,是玩命的事情,势必不能让用户自己动手安,如果安不好可能会出车祸的……
实际上即便这个问题可以解决,还有更大的问题等着他,譬如说监管和事故责任认定的问题,这都是大公司才能推动的制度问题。
再之后,还有保险的问题、行业标准问题,以及其它一系列棘手的问题,最后,是最重要的牌照问题。
这些都解决,才算从1跑到100,而且行百里路半九十,可以说从测试牌照到示范牌照再到商业运营牌照,中间距离几个万里长征那么远。
自动驾驶是一条天然排除“小而美”的赛道,门槛极高,其它行业通行的解决方案提供商模式允许小而美的公司存在,但在这条赛道里会出现巨大的变形,只有超级公司才能提供解决方案,因为这个方案本身就小不了,需要的不只是技术。
所以乔治霍兹始终蛰伏,在等待一个契机,比如5G到来的契机。
但是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楚垣夕会明白这个问题啊?您一个做自媒体做游戏的为什么会明白自动驾驶系统销售的问题啊?啊——
为什么楚垣夕清楚其中的症结?因为他原世界中进行过长久的思考。他想要实现的主要目标是做一套类似于IOS、安卓之于手机的系统,但最终发现不做一个苹果根本推不开自己的IOS。安卓当年是赶上好时候了,这种机会再也没有,传统整车大厂也不会给这个机会,必须有自己的车。
这套车载系统之争是异常残酷的,是功能汽车向智能汽车的优胜劣汰,远不像手机那么温柔。其实手机也不温柔,改朝换代也残杀了摩托罗拉和诺基亚两代霸主,然后形成新的生态,一群新晋玩家接受方案整合商的被支配地位,才走到如今。
但车不是手机,本就没有霸主,群龙无首各有一套自己的轮子,谁会愿意接受别人的支配呢?眼见得这场兴衰大戏中要涌现出不知多少新玩家,也必然有老牌劲旅走向最期,甚至重演摩托罗拉诺基亚的故事。当初如果他们看得清形式,能够快速找到新的产业界定位,从容接受降格,接受缅然众人,也不至于穷途末路。不知道汽车大厂里谁会步其后尘呢?
也不知道这些道理霍兹懂不懂?
于是,莫妮卡愕然发现两个人谁都没提投资的事,更不用说估值之类的,乔治霍兹居然就这么告别,走了?
看了看刚刚加到whatsapp上的hotz的账号,莫妮卡突然感觉很失落,仿佛正在旁观一个天才在沉沦。
“你至于的吗莫妮卡?”楚垣夕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人家精神世界强大着呢,不用咱们可怜,而且霍兹随时都可以转型自媒体KOL,你也不用为他担心。”
“我不是可怜,我就是感觉不爽。天才明明也挺努力的,但是,但是……”莫妮卡但是了半天但是不下去,憋了半天忽然问:“假如你是他的话你怎么办?”
楚垣夕幽幽的说:“古希腊的男人,三十岁之前出柜搞基,三十岁之后回归家庭结婚生育。我们也有三十而立的说法,其实都是同一个涵义,三十岁之后,需要回归正常生活,回归平凡。”
“什么意思?”
“找份工作,先定一个容易实现的小目标,比如说连着干五年。”
莫妮卡欲言又止,其实楚垣夕也有些怅然,甚至有些庆幸自己不是技术天才,不然就以自己这个脾气,估计比霍兹大神还不如呢。他知道为什么莫妮卡不爽,因为莫妮卡某种程度上也是天才,只不过是运动型天才不是科技天才而已。
“听我说,莫妮卡,你不要觉得这很容易。”楚垣夕说话间已经把那点怅然撇掉,“他需要进入类似滴滴、Waymo的企业工作,需要接受比他差的人的领导,需要接受技术上比他菜的人指挥,乃至对他指手画脚和挑刺。越天才越不容易。”
“那他的创业还有机会吗?”
楚垣夕即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问当了大半天背景墙的伊丽莎白:“假设你是霍兹,有技术,怎么做才能做成?”
“他的定价策略是错的。”伊丽莎白一句话抓住症结,“推自动驾驶外设不能靠超低价,这种全新的技术和服务,超低价对用户来说没意义。相对便宜的价格、有比较合理的服务,最终能顺利的使用,这些才有意义。他应该把定价策略改到有利可图,这是他的技术优势带来的。”
她说话时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充满自信的张扬,是莫妮卡从来没见过的。
“假设真的像他宣传的那样,存在这种优势的话,优势应该在成本和定价上体现出来。比如别家成本5000,他的成本500,那他定价应该是4999而不是999。然后靠这个利润率和价格优势去找投资人给他投钱,以此为核心拿到高估值,融大量的钱。最后按照大公司的标准去扩充地面团队,一个街区一个街区的向外推,就像小康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