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悠长的金属交击声异常尖锐,以至于许多人不自觉的举起手捂住耳朵。
仓促出手应对含怒一击,项籍居然被逼退了一步,由此可见樊哙刚才那一刀有多狠,他是真心奔着取了英布性命去的……
樊哙的刀弯了,那是一把千锤百炼的掩月刀,遍布花纹的精钢韧性十足,遇到迎面而来的战马都是一刀枭首,就是这么一口宝刀,如今却崩出一个鸡蛋大的豁口,整个刀身奇异的扭曲着,落在地上仍在发出悲鸣。
樊哙的手在抖,既是气的,还因为刚才那一击的反震连他自己也承受不住,那样势若雷霆的一刀,几乎灌注了樊哙的毕生之力,可遇而不可求!
英布傻了,他想不通对面的胖子为什么会因为一条狗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刚才那一刀劈下来的时候,他自认为做足了准备也无法接下。
冷冽的刀风吹过,脸上有些疼,随风飘落的发丝像是一种提醒,那种温热流淌过面颊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反应过来之后,英布出了一层白毛汗,这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哪怕身在骊山,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会活不下去。
如今……想不通啊,为什么啊……
后怕之后就是羞恼,英布一脚踢开自己的长戟,咬牙道:“我道尔等皆是一心反秦的磊落汉子才来这里一叙,想不到却是暗下黑手的卑鄙小人。
英某早就不把这颗项上人头当回事了,可要是有人把我与畜牲相提并论,先问过某家长戟再说!”
樊哙一直没有中断过伟大的狗屠事业,按常理来说他这顿火发的有些邪性,你自己杀狗无数凭什么不让别人动手?
因为倒地抽搐的狗不是一般狗,而是楚军精心驯养的搜寻犬,首先,狗自身的嗅觉差别参差不一,若想成为搜寻犬,便要从中挑选嗅觉灵敏的、自身聪明的、对于追踪兴趣浓厚的、专心致志不容易被其他因素左右的……逐一甄别下来,能入选者少之又少,得来实在不易。
再者说,这种带有专业目的的狗都是从小开始养,在它们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要互相熟悉,之后的日子里,看着一个小肉团长成善解人意的伙伴哪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训犬的过程其实也是训人,跟以前相比,樊哙变得更加有耐心了,吃点什么用点什么再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用他的话说,他觉得自己现在可以看懂狗的眼神……
而这些狗呢?也确实不负众望,战后寻找下落不明的同袍,有它们的身影;战前警惕可疑的外人,有它们的功劳;甚至燕恒所部几次与各路斥候交锋,最后都要仰仗它们才能建功……
它们坚强,能克服自身对于明火和死亡的恐惧无往而不利。
它们聪明,可以提前察觉敌人踪迹于数里之外,任由那些人怎么掩饰也没用。
它们同样很傻,外人喂的饭菜不吃,主人阵亡了哀嚎好几天不肯离开,就像现在奄奄一息的这一条,眼神中的生机越来越涣散,却依然对着樊哙所在的方向努力爬行……
一刀过后,樊哙的怒火倾斜出去不少,剩下的全是心痛,军犬的驯养刚开始不久,一切全靠摸索,主人遇险必然是最忠心的冲出来不假,这也是最有灵性的一条……
“黥脸贼,老樊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想进楚营,除非跟黑子埋在一起,否则,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听完这番话,在场的诸位都有点下不来台。
对于英布来说,他已经把结盟的事情传递回了番阳,吴芮正在往这儿赶来,此时此刻被自己闹出不愉快,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而且更重要的是,见识到楚军强悍之后,他早已拿定了主意,一旦自己外搭上楚军、内娶了吴氏女,将来的路途坦荡可想而知,这也是他急于在楚营立威抢占一席之地的原因。
而楚军呢,同样不想错过与番君结盟的机会,一个英布不算什么,就这样处置了引起番君反弹,那才是得不偿失。
以前有个雍齿那么罪有应得仍让沛人耿耿于怀,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
“老樊,你先回去,这事儿交给上将军和我来处理,一定力求公道,你看怎么样?”
此时那条军犬的气息更弱,樊哙顾不上与人争执,匆匆抱起特殊的战友,凶狠的瞪了英布一眼,扭头就走。
他这一走,可把英布凉在当场着实难堪,在场非多是楚人,站在哪边不必多说,一道道敌视的目光下来,即便他再没心肺仍感觉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打了个哈哈,英布自己圆道:“上将军的麾下真是人才济济,连这等奇人异士也能容下,呵呵,呵呵……”
这话的本意是好的,只是语气前后差别太大的话,总会给人一种反讽的感觉,项籍听完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