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了平阳侯府,他在京中的仕途又当如何!
太多的厉害关系,柳老太爷甚至都来不及细想,但光是想想方才的数条,就知这回柳家受得震荡不轻。
就致远这般心性,日后还如何在京中,在朝中混迹?
柳老太爷根本无暇再去想旁事,只是呆坐着,皱着眉间,不断摇头摆手,不应老太太柳王氏的话。
老太太干脆也同柳老太爷一般,一屁股呆坐回椅子上,也不吵,也不闹了。
光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劝阻?
柳致远捏着手中的和离书,是想开口说同意和离之事,但见柳老太爷同老太太垂头丧气,不想说话的模样,柳致远只觉喉间被万千藤蔓封住了一般,亦不知晓开口能说什么。
有些念头不断在脑海中闪过——和离是否真同父亲母亲所说,太仓促了,他亦未想清楚过后果?未想清楚过父亲母亲和柳家在远洲城要承担的压力和非议?
但是,穆清等了他三年!
如今他好容易高中,说好的要给她名份,穆清还在京中盼着。
高中前,他日日想的不都为穆清正名吗?
他分明憎恨苏家,憎恨苏锦,也憎恨她强。占了穆清的位置三年,让他亲手做了辜负穆清的恶人,也让他在周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不是今日要亲手做个了断吗?
为何还要犹豫?
柳致远捏紧手中的信笺,心一横,眉头一皱,沉声道:“按手印吧。”
柳老太爷和老太太柳王氏都僵住。
柳致远咬牙,闭眼咬破手指,在纸上盖了个鲜红的指印。
“你……你!”老太太却是近乎气晕,“不活了,不活了,这家都要散了,还让我这个老婆子如何活!你如今是越发能耐了,也不将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我的话你不听了,颜面你也不看了,更不会管我这个母亲的死活了,你……你好得很……”
老太太柳王氏剜心。
在老太太的哭天抢地声中,柳致远皱着眉头,重重将两页纸笺递到苏锦跟前,目光死死盯着她。
苏锦却平静接过,眉目间连旁的波动都没有,眸间有淡然从容。
她低头看了看和离书,又抬眸望向柳老太太,轻声道:“母亲日后多保重身体,再是喜欢,摸牌九时都不可久坐,晴好之日,多让赵妈妈陪您外出苑中走走……”
老太太噤声,双眸含着眼泪,却一个字都说出去。
苏锦深吸一口气,朝老太太柳王氏单独再磕了一个头。
她不会忘记初到柳家时,柳致远冷落她,柳老太爷亦冷眼旁观,只有那个旁人都说脾气不怎么好,也不怎么讲道理的老太太给她炖了一碗汤,问她炖没炖出平城味道?
那口汤其实全是盐,又烫。
老太太又不怎么会下厨。
她莞尔颔首,有……
老太太得意,我第一次做,看不出来吧。
她边笑边点头,便一直记了许久。
一直记到今日。
“快……快起来……”老太太也再顾不得旁的,甚至一侧的儿子与一侧的丈夫,老太太半是哽咽道,“知道了,知道了,……母亲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因为家中有你在……”
苏锦垂眸。
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食指尖移至唇畔前,贝齿微启,却忽得,被人伸手握住手腕。
苏锦诧异抬眸,正好与柏炎的目光相对。
他掌心温厚有力,虎口处有层薄茧,稳稳握住她的手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他声音清冽而沉稳,却如滴水入湖面般,丝丝涟漪泅开在心际,“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