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着头,烟头叼在嘴角,问出这话,似是不经意的,却如吐出无数条丝线,另一端粘在了沈灼的思绪上,牵扯着她。
她茫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回去,或不回去,她自己并没有一个合适的答案。
她始终在等一个契机,那个机会,可以让她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回到过去,更能让她彻头彻尾地改变,带回去新的自己。
沈灼垂下头,望着杯子里的香槟,气泡浮在杯面上,晶莹剔透。晃动中,杯底的气泡飘起来,绽放。
她压着声音说:“我想见久儿……”
他淡然道:“久儿睡着了。”
她说:“我知道,我是说……我想见她,想……想跟她生活在一起。”
谭思古微一蹙眉,竟笑出来:“可以。”
沈灼猛地抬头,看向他:“真的么?”
他道:“你是她母亲,当然可以。”
沈灼努力压下心底的澎湃,怕一不小心惊跑了好消息。
“那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她握住杯子的手有些用力,她说话时,尾音也跟着有些颤。
可惜的是,还没等到谭思古的回复,他们之间的对话就被不远处响起的音乐声打断。
翻飞起的裙摆,悠扬的大提琴独奏,沈灼回头那瞬,谭思古半眯起眼睛,看到她小巧的耳垂,一珠简单的珍珠耳钉镶在上面,她干净的下颌连着纤细的脖颈——
光晕之下,女人的半边脸渐渐开始模糊。
却也可能是因为他在到来之前,灌下的那杯酒起了作用,可以使他不用清醒着重识她。
那一刻开口之时,谭思古多想他们是对陌生人。
在异乡,在这个鼓动的繁华城市边缘,在漆黑如墨的大洋海上,在香衣鬓影之中,他对她说:“你好,我是谭思古。”
回到起点的人生,总比经过了一半的要好走得多。
舞曲变调,轻柔换作缠绵激情。
刚刚与沈灼打了招呼的艺术家里,有位身穿蓝呢西装的男人走过来,含笑问沈灼:“沈小姐,能否请你共舞一曲?”
沈灼下意识看向谭思古,后者脸上的一丝惝然,随即掩去。
那勇敢来邀舞的人才注意到暗处的谭思古,身形一顿,却有些尴尬。紧接着,他听到谭思古轻轻说:“不如你先跟他去跳舞?”
听着的两个人,品到的意味却是不同。
沈灼以为他说的是,先跳舞,再回来跟他继续之前的话题。那邀舞的男人则以为谭思古已向沈灼邀舞——
于是,男人收回手,忙说:“原来谭先生在这里,刚刚在盲区,竟没看到。既然您在,我还是不要打扰了,二位继续……”
男人走后,沈灼心里踏实一些。
谭思古却起身,他从后方的昏暗中走出来,到沈灼的面前,在音乐声中,耐心询问她:“会跳舞么?”
“会……”沈灼想也没想便说。
其实,华尔兹是在大学时学的,隔了许多年,舞步几乎忘完。
话毕,沈灼便有些后悔,然而话如覆水,难收。
她顿在原地,看谭思古像刚刚那人一样,缓缓伸出右手,到她跟前。
沈灼低头的一瞬,胸口起伏,像揣了一对跃跃欲出的兔子,思绪又跟着缱绻的曲调,直让人意乱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