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且说那陈婆子背了红凝,一路尽寻些隐蔽小路落脚。不多时,便到了众家下人歇息的小院。
因晚间夜宴,众人皆赶着上前凑趣。院中黑漆漆一片,一丝烛火也未曾燃起。
陈婆子抹黑上前,自院中的废棚内拖了架木板车出来,将红凝的尸身放于其上。又暗自做了些伪装,才随意自屋内扯了床被子盖于其上。
待诸事收拾妥当,陈婆子舒袖掩了口鼻,悄声悄息地溜至院中阴角。
只见一个黑影正斜靠于砖墙之上,陈婆子细细打量了一番,见无一丝异样,才小意将这黑影身侧的一小段迷香掐灭,连盒收于袖中。又将散落在旁侧的饭菜尽数倒于泔水之中,才算了事。
陈婆子游目四顾,见一应痕迹尽数抹去,这才推了载了红凝尸身的木板车出了院门,堂而皇之的直奔别院正门而去。
不料板车推至半路,便听得湖边阵阵惊呼传来。陈婆子心下一凉,面上声色不动,脚下步子不停,稳稳向大门而去。
一时到了正门,便有几个守门的仆从迎了上来,呵斥道:“什么人!”
“婆子是夫人房里的,可否劳烦几位爷行个方便。”陈婆子应声回道。
“有牌子吗?”
陈婆子掩面哽咽道:“来的匆忙,一时混忘了。”
“不知目今咱这云骞别院里,没有主子亲批的牌子,一律不许外出的吗!
“自是知晓。可夫人今夜里开席,哪能拿这腌臜事坏了主子的兴致。”陈婆子脚下疾行了两步,大声嚎哭道:“不是老婆子不知事,是我这孙女夜里贪玩,跌破了头。求诸位老爷开开恩,让我送孙女出去寻个大夫瞧瞧。”
一个年轻小子闻言,上前挑了被子。一股浓厚的血腥之气顿时扑面而来,直呛得他嗽声连连。再端目看去,只见被下之人满脸血污,头发混着血迹糊了满脸,一时也瞧不清面容。
那小子自掩了口鼻,厌弃道:“话虽好说,可这规矩在这,哥几个也当不得主。”
陈婆子面上涕泪横流,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恳求道:“诸位老爷们,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婆子就这一个亲人。开恩啊,开恩啊……”
“可这……”众人对视一眼,皆是面有难色,谁也不肯轻易松这个口。
陈婆子见状,又听得湖边喧闹之声竟是渐次向大门这边靠拢,心下着急,索性“嗖”的一下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着眼前仆从。
众人被她惊得一愣,还不待开口,便见她梗着脖子就要向大门撞去。众人忙慌手慌脚的拦了下来,粗声劝说道:“这位妈妈,有话慢些说,这又是做什么。”
陈婆子拧了一把老泪,大嚎道:“你们既是想要了我这孙女的命,老身这便随她去了,也省得到时埋两个坑费事。我们祖孙两个黄泉路上,也当个伴!”
众人见陈婆子这般要死要活,皆有不忍,又因着规矩在此,正两下为难。
内中一个灰衣老者当先瞧不下去,沉声道:“罢罢罢,就算救她们两条命吧。”
“可是,这上头怎么交代。张管事的脾气,哥几个亦是知道的。”方才那小子凝眉叹道。“若是捅出来,挨顿板子都是少的,只怕丢了这饭碗。”
众奴仆一听,皆回过神来,面上同情之色瞬时淡了两分。
陈婆子心下大骂,面上悲色更胜方才,哭嚎着磕头哀求。
那老者长叹一声,咳声道:“哎,这人老了,什么都瞧不见了。方才,那角门里可是蹿出只猫去。”
“可不是,还是只黑猫,这可不大吉利。”
“赶明儿,咱哥俩也去寻个半仙来算算。”
众人会意,皆背身面壁闲谈,只作不知。陈婆子垂首冷笑,推着板车自旁侧角门溜了出来,一路疾行,身后别院亦渐次隐于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