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之中,皇上和范松年正自围棋。成妃、陈宗启、杨皇后、杨承业,和几个太监在旁观棋。
陈宗启乘皇上喝茶之时,奏道:“启禀圣上,姑苏上方山十里山塘御道已经修竣完工,两江总督和姑苏知府请旨,问圣上何时启架,前去楞枷寺进香。”
皇上道:“嗯,这两人办差倒也得力,你先告诉他们,调江宁府和苏州府马步军三千人,先行驻扎,断不容再现上次泰山之事。”陈宗启道:“是,臣已先行关照过,叫他们当心。”
皇上嗯了一声,停得片刻,略作思索,在棋盘左上角一片孤棋处刺了一手,又道:“听说这上方山有个五圣祠十分灵验。”陈宗启道:“圣上明鉴,这上方山上确有一个五圣祠。古老相传,这太姥娘娘本是上界瑶池西王母蟠桃园中桃叶上所生的一个蜘蛛,在桃园中修行千年,得了人身,便动了凡心,一日趁王母赴西方如来佛龙华****,便私自下界。路过徽州府婺源县萧家庄,见萧员外夫人范氏,在后花园烧夜香求嗣,便化作飞蛾,扑灭灯火,黑暗中将范氏夫人吞吃,又变做她的模样,与萧员外作了夫妻。不久一胎生下五儿,这便是后来的五灵公。这蜘蛛精在萧家庄远近不断吃人,将这一带的精壮后生吃个精光。一日上天竺龙树法王路过此地,发现蜘蛛正要吃人,龙树法王便化作一精壮和尚,去萧家庄上门化缘,果然这蜘蛛将法王引到内堂僻静处,便要吃他,龙树法王变出鉴心,以大神通将她拿住,解入阴司十八层地狱受苦。其后五灵公长大成人,到阴司寻母,得观音菩萨点化,广行善事。终于得母子团圆。上界受封为太姥娘娘和五灵公。后来姑苏百姓在上方山立祠。太姥娘娘和五灵公便在此受人间香火。”
皇上道:“原来如此,爱妃可知道这个典故。”成妃笑道:“这个倒是未曾听说。”皇上又转头问范松年道:“范师傅,你听说过没有啊。”范松年拱手谢道:“臣是西南蜀中人氏,于这江南的民俗,可远不如陈大人熟悉,他是江南人氏。”皇上淡然一笑,道:“你和成妃皆是蜀地过来的,不熟悉倒也不奇。我倒是知道确有一个金陵城萧家庄,也有一个萧氏被害,被妖人冒名顶替,并生儿育女的故事。”陈宗启道:“圣上所指何事,臣倒未曾听说。”皇上从棋盘上抬起头来,向成妃和范松年望了望。只见成妃脸色大变,似是十分惊恐。范松年只是讪笑,脸色甚是尴尬,口中讪讪道:“皇上,你是说。。。。。。”。
皇上对成妃道:“爱妃一定是听说过此事的吧。”成妃脸如死灰,坐在锦凳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颤声道:“。。。。。。不是。。。。。。我。。。。。。不知道。。。。。。”
皇上道:“你们不知道,那好吧,我来告诉你们这个故事。”
“二十五年前,山阴秀才辛五官,进京赶考,路过洛阳,正值牡丹花会。因贪看花会盛况,错过了回客栈时间,于是赶路夜行,路遇劫匪,被抢光了盘緾行李。一时气短,便欲自尽。为一路过的女子所救。这女子不但貌美如花,更是个女侠,非但赠其盘緾,还帮他找到劫匪,将之斩杀殆尽。辛五官自是感激涕零。其后,这女子一路护送辛五官,直到京师才依依而别。”
“辛五官得那女子赠金,盘緾充足,赶考毕后并未立即回乡,而是一直等到放榜,但放榜结果,他却依然是名落孙山。心下甚是失落孤愤,自觉无颜见家乡父老,却又无可奈何,便一路信马由缰,游山玩水,不多时,囊中金银将尽。”
“五官自觉身为七尺男儿,空有潘安之貌,宋玉之才,竟不能取尺寸功名。但感世间茫茫,大有厌世之意。这一日,在汴水河畔徘徊良久,便欲投河自尽。不料竟再次遇到了前次那名女子,两人在汴桥上赏月长谈,辛五官这才得知,这女子竟是魔教青莲使者、是魔教教主南宫失之女南宫蔷。南宫蔷知五官有厌世之意,便劝其加入魔教。五官本就百无聊赖,便入了教。南宫蔷自初见五官后,便对五官一往情深,只是五官犹自懵懂未觉。南宫蔷一心要五官做魔教教主之位,但知其武功低微。此时江湖传说,湖北祝家祝允明得了武林绝学通玄秘典。此时正遇祝允明娶亲,新娘子是金陵萧王孙之女萧素芙。迎亲路上,当南宫蔷看到萧素芙和自已长得极象,便暗中杀了萧素芙,李代桃疆,嫁入祝家。”范松年道:“皇上是从哪里听来的野史,这倒有点象是商朝狐精害妲已。怕是闲人编出来的故事吧。”
皇上面沉似水,并不理他,续道:“再后来,祝家遭灾,全家死于大火。通玄秘典也从此下落不明。不久江湖上传言,祝家满门其实是魔教所害。祝允明夫人萧素芙和家人祝禄其实是魔教卧底,在大火后便不知去向。”
陈宗启惊道:“皇上说的,是不是当年两湖祝朝奉满门死于一场大火之事,当年湖北巡抚于此事有详细的奏折说明,好象祝允明夫妇并未能逃生,大火后,有当地官府派忤作前来验尸,有些人已烧得尸骨无存,有些人烧得面目全非,但祝允明夫妇虽也被烧死,其实是窒息而死,衣服虽被烧坏了一些,但面目尚能辨认。故此他二人确已死于大火。”
皇上道:“这倒不假,只是这个萧素芙确是真的萧素芙,当日南宫蔷将其杀死后,将其遗体用一种特殊的药水保存,此时大火中的尸体便是这个用药水练过的,故看上去面色如生。而假萧素芙,也就是南宫蔷,早已和那个卖身祝府为奴的家人祝禄借大火而遁。这个祝禄其实便是辛五官。”
“数年之后,魔教教主南宫失在柳州办事,忽然暴病而亡。魔教江西分堂白旗香主辛五官以一身通天彻地神功,在魔教力挫众雄,终于一举夺得教主之位。”
陈宗启道:“这么说来,南宫蔷对辛五官之爱可谓刻骨铭心,现下心愿已成,当可结为秦晋之好了。”
皇上道:“本当如此,可这辛五官当上教主之后,教务繁忙,反而冷落了南宫蔷。南宫蔷本就性情乖张,却道辛五官嫌她失身于祝允明明,故而移情他人,另有所钟。自谓为五官付出身心,却得到如此下场。心下甚是忿恨。竟起了覆灭魔教的念头。”
陈宗启道:“南宫蔷本是魔教中地位尊崇的人物,却又何必起这样的恶念。”
皇上道:“陈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南宫蔷恨辛五官是固然,但她起这个恶念,却是另有原因。”
陈宗启道:“什么原因?”
皇上道:“因为她杀的那个萧素芙本是她的同胞嫡亲姐姐!”
这时,只见成妃掩面大哭,凄厉大叫道:“不是我,我姐姐不我我杀的!”
众人皆是大惊,皇上站起身来,指着成妃道:“这个南宫蔷,便是现在的成妃娘娘!”陈宗启和众人皆是啊地叫出声来,只有范松年沉默未语。
成妃从锦凳滑落,一交坐倒在地,双脚乱蹬,将头发抓乱,如一个泼妇般大叫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你们说,你们说?”
此时,御书案后的屏风后面走出一人,笑道:“为什么?我来说给你们听听,到底是为什么?”
此人正是柔铁。
只见皇上身边一名太监惊道:“你,你还活着,你究竟是人是鬼。”
柔铁笑道:“你说呢,你们一定以为我就是没有和楚王一起炸死,也一定是葬身鱼腹了吧。这样向家祠堂的真相,也随着我这个唯一知情者一起,永久埋葬在鱼腹之中。”
柔铁转头向成妃道:“贵妃娘娘,你还认得我吗?”成妃抬头看时,不由一惊,道:“是你,那日祠堂之中。。。。。。”
柔铁道:“不错,那日藏身在祠堂皮鼓中的人便是我,不过那时我可不知道你便是成妃娘娘啊,不然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冒犯啊。”说完哈哈大笑。
成妃长叹一声,道:“数十年前的事,想不到今天还不能了结。”
柔铁道:“不错,数十年前,确切地说,是四十一年前,金陵萧王孙在甘凉一带打猎,晚间顺路去西北经略使种宽处访友,种宽留客,两人欢饮一番。萧王孙带醉夜行,路过山西向家庄,正巧发现向家庄被魔教灭门。萧王孙无意间救了躲草丛中避过一难的向家乳母苏氏和向家女儿向薇,便带回金陵,认为女儿,改名萧素芙。而向怀义的另一个双胞胎女儿向蔷却被魔王南宫失掳走,也认为义女,改名为南宫蔷。”
陈宗启道:“原来如此,可既是双生女儿,向蔷为何要杀死亲姐姐,她下得了手?”
柔铁道:“是下不了手,可是当时向蔷。。。。。。”他眼盯着地上的成妃,续道:“也就是你,杀死向薇之时,却并不知道是自已的亲姐姐。”
陈宗启道:“那后来,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柔铁道:“因为当时向蔷杀死向薇后,探身下去看她是否已死绝,其时向薇尚未咽气,发现向蔷项中所挂的一个玉坠。这个玉坠雕的是两朵并蒂蔷薇,一朵白色,一朵红色,本是一对,可分可合,是小时向怀义分给两姐妹的。向薇身上带的白色,向蔷带的是红色。当下玉坠合壁,姐妹相认,互诉了别来的情况。向蔷虽极力救治,但为时已晚,向薇终于伤重不治死去,向蔷心中不忍,将姐姐的遗体以特制的药水保存在一处秘密之地,以驻其颜,供其缅怀。这件事情,向蔷便是对辛五官也并未提及。直到辛五官冷落向蔷,向蔷心中悲苦之极,想到父妹皆为魔教所害。自已付出这么多,眼下也被魔王辛五官弃如敝履。便心生恶念,将父妹之死一并记在魔教帐上,发毒誓一定要复灭魔教。为父妹报仇。”
陈宗启道:“这么说来,向蔷是从其姐姐向薇临终之时的话中得知自已的身世的。”
柔铁道:“确是如此。当时向薇还说,当世知道她还有一个同胞妹妹的,只有乳母一人,而当时乳母苏氏已回姑苏上方山养老。后来火烧祝家庄后,向蔷为掩人耳目,将其姐的尸体取出,放在火烧现场作替身。但做贼心虚,怕以后败露。便在火灾当晚,快马南行,星夜赶往上方山,在太姥娘娘和五圣灵公的神像之前,你亲手杀死了这位乳母。你自以为天衣无缝。哪知道南观音云游天下,路过上方山五圣祠,见你行凶后欲逃,便出手阻拦,虽被你逃脱,但你的天魔剑法泄露了你的行藏,更中了老母一记蜀山飘雪掌,从此得了咯血之症。”
“再后来,你得知那乳母苏氏,其实是南观音的堂妹,你行踪既露,怕她找你麻烦,便不敢再呆在魔教。正好蜀王在民间选妃,你便变姓名运用手段进了蜀宫。你知道魔教薛怜秋医术通神,但此时魔教已不能容你。你便着地方官以官府名义请他入宫诊病,悬丝诊脉,你为了试他医术,将丝线系在当年魔王喂养多年的虎皮鹦鹉腿上,被他识破,你才放心,虽然当时隔着层层宫幔,但薛怜秋还是一下诊出了你是中了蜀山飘雪掌,当下他心下疑惧。又不敢直说,只是开了些治硬伤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