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醒依旧在小楼的第四层主持国政,于他而言,现如今的生活才是他曾经向往的,小时候就无数次想过要如公仲连那般宰执一国政事,现如今竟在这颓唐的周室找到一位英主。
而他们手下的周室,也在慢慢繁荣起来,相比百年前周室要借钱为先王丧葬,连器皿都要靠借用而言,现如今的周室已然在走上坡路……
姬武的冲劲让他觉得这个年轻的周王锐意勃发,前夜颜浠送来姬武的消息,姬武身体状况实际上并不好,唯一能判断姬武身体状况的标准就是姬武能不能醒过来。
然而,这已经是第三天,姬武还是没醒过来,吃什么都要由两女亲自去喂,国政倒是还运转如常,按照姬武所说的代田法,麦和菽都已经种下去,只待明年就能知道这办法到底如何……
颜醒是姬武的第一助手,他虽然觉得姬武冒进很不应该,但是听到浔潺复述下的场景,他只觉得一股热血往上涌动,他也不过三十余岁,男儿热血,他也是向往的。
不过,待他醒来,那些老头们肯定要一窝蜂跑到宫中去数落他吧?也罢,谁让他做事不靠谱呢,这也算是个教训。
洛邑宗族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姬龄四处奔忙,为稳住局势做出了大贡献,现如今除了有几家在西周公的引导下鼓吹复旧制之外,几乎是平静的,唯一不平静的,就是在南门外为姬武祈福的那些百姓,各类人都有,倒是让颜醒很意外。
君王得人心,第一点体现在国人对他的好感,第二点体现在百姓对其王命的支持,第三点体现在大胜归来时箪食壶浆的规模,第四点体现在天下士子对他的评价,至于这种聚众为君祈福的事情,他还没听说过……
是得民心呢,还是愚昧太过,亦或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四周知晓此事的诸侯都已经遣使来慰问过了,对国中事务也多有打探,却都是嗤之以鼻,显然并不看好洛邑的改革,而且魏国使臣李克还批驳王室不尊王化之道,颜醒对此不做表态,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姬武将魏国当做最大的敌手,不尊王化,请问魏国可尊王化?
那么多诸侯,只有秦公韩侯的作态让他稍微觉得有些满意,秦国使者是公室君子,将来或是下代秦公,韩国使者韩取倒是很义气,,带来了一些补身体的药材,季泠亲自宫前致谢,可见这人的人品在王室也得人心。
罢了,现如今各方都在观望,他但有动作,必然引起各方警觉,先等姬武醒过来再说罢。
虎岚的新府邸外,季泠与姬玧在与守卫大门的虎贲卒说话。
“这药粉是治疗外伤的,就如之前送来的那种一般用法,洒在伤口,用白布裹住就可以了,”季泠将手中铜盘交到那虎贲卒手中,认真在嘱咐:“这一份是外用,这边的草药要熬成浓汤,趁热服用,你记下了?”
这名虎贲卒很是感激,连连点头:“记下了,仆臣替司马谢过王后。”
姬玧递上一个木盒:“这是从秦国进贡的牛肉,就算在秦国,也为数不多,听说司马素来喜食牛肉,我们就带了些来,请转告司马,这诸多事情,王兄才是做错事的人,让他不要自责。”
门口几个虎贲卒面面相觑,这件事,任何人说出来都有冒犯之嫌,姬玧来说,似乎稍有些合理,只不过他们只能转告,却不能答话,季泠又嘱咐了一番,就往城中去采买药材,刚回到宫门口,就见两个姬武的亲兵冲出来,看到她,连忙停下来,也不及行礼就低声道:“王后,王上醒了!”
季泠闻言愣了一下,但还是拉住想要疾进宫的姬玧,轻声道:“莫要太激动,回到宫中再说。”说着她看向两名亲兵:“领兵把守宫门,除了太宰,不许任何人进来!”
“唯!”两个亲兵离开了,季泠拉着姬玧慢慢向宫中走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四周的暗探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季泠不慌不忙的样子似乎并不能说明什么,又都隐伏下来。
姬武醒来就问道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脑子也有些不灵光,似乎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好在已经处在宫中,再没有危险,远处矮榻上躺着的女子,正瞪大眼睛看着他,姬武笑笑,刚开口要说话,却觉得腮帮子一阵剧烈疼痛。
“浠儿,为夫的嘴巴也受伤了吗?”姬武看向本来是笑,却在止不住流泪的颜浠,轻声发问。
颜浠点点头,将姬武的手拉过来紧紧攥住放在额头前,声音带着哭腔:“夫君可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呜呜……还以为,我还以为……”
姬武艰难地抬起手,擦了擦自家夫人脸上的泪珠:“傻丫头,不都没事了么,有泠儿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再有下次,看我还救不救你!”季泠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脚步很慌乱,嘴上却是很硬气:“夫君只知自己逞勇,可知洛邑千万人就等着夫君为他们张目谋生,小小匪寇,岂能劳动千金之子?”
姬武温和一笑,没把这威胁当回事,季泠嘴硬是真,手已经在给姬武把脉,不多时就见她舒了口气,姬武也就放下心来。
“夫君可有觉得哪里不适,”季泠检查着各处创口,虽说稍稍放心了,但还是不敢大意:“若有不适之处,要尽早说出来。”
“左脚小趾骨折,右手手腕处似乎脱开了,接拢得不是很稳,”姬武舒了口气,情绪变得很清淡:“眼睛里的血块也帮我挑出来,不然得出事呢,麻烦夫人了。”
季泠红着脸点点头,她前夜确实有些焦急,只关注了大问题,接骨什么的没有太认真,没想到姬武只不过感受了一下,就发现了问题。
“浔溪呢?”姬武看了看那边的床榻,浔潺已经转过脸去,似乎睡着了,季泠与颜浠对视一眼:“她去给你们熬药了,我们出去一下。”
不多时,浔溪端着药碗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虎贲,药汤的雾气将浔溪的脸映衬得有些模糊,似乎能见嫣红。
“王上,”羡贼兮兮在姬武耳朵边轻声道:“王后让我们把您二位的床位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