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得厉害啊!”先前一队士兵哈气道。
随便言笑几句,新上来的士兵在北风中亦打了个哆嗦,按例沿城头巡防一圈,四处无恙,铁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伴着军靴步伐橐橐,渐行渐远往下走去。走在最后的士兵猛地眼角光闪,瞥到黑暗中一抹冷芒,尚未来得及出声,颈间哧的一声轻响,颓然倒地,即时毙命。
前面几个士兵察觉异样,回身时骇然见方才走过的城头影影绰绰出现敌人,借着深夜的掩护鬼魅一般迅速杀来。
方才换岗的士兵尚未走远,便听到身后同伴的惨叫声夹杂着“有敌人”的示警,原本静然无声的黑夜被突如其来的杀气撕裂,城头火把似经不住风势纷纷熄灭,四周骤然陷入混乱之中。
夜天凌和卿尘驻马在不远处一道丘陵之上,定州城在前方依稀可见,似乎并无任何异样。但不过半盏茶功夫,城中一处突然亮起惊人的火光,紧接着火势迭起,烧红半边天空。定州城如同迎来了诡异的黎明,瞬息之间又被浓烟烈火笼罩。
随着火光出现,城外无边的黑暗里喊杀声层层涌起,悄然而至的玄甲战士不再如先锋营般靠飞索潜入,当前三营架起云梯,强行登城。
定州守军尚未摸清是何人攻城,仓促抵抗,阵脚大乱。
城头之上刀光寒目,贴身肉搏,厮杀惨烈,远远看去不断有人跌坠下来,不是早已丧命便是被城下乱石铁蹄践踏身亡。
随着守城之军防御匆忙展开,利箭丛丛如飞蝗般射下,竭尽全力企图阻止玄甲军攻势。
定州巡使刘光余睡梦中闻报,骇然大惊,根本无法相信是玄甲军杀至。
祁门关固若金汤,白天尚有军报西路大军仍被阻于关外,怎会半夜攻至定州?而此时定州军营已有半数陷入火海,神机营的玄甲火雷每发必燃,四处生乱,竟叫人觉得定州已然合城沦陷。
刘光余惊骇之余战甲都未及披挂,立马点将集兵,增援南门。
营中之兵尚未赶出行辕,便听东面轰然一声巨响,震得城墙乱晃,一响之后不曾间断,连连震撼。东门守军疾驰前来,滚瓜一般掉下马:“大人!澈王大军强攻东门,城门已经无法抵挡!”
话音未落,南门来报:“大人!南门失守!玄甲军攻进来了!”
刘光余心神剧震,大声疾喝:“撤往内城!调弓箭手死守!快!各营士兵不得慌乱,随我拒敌!”
定州城中一道道血光于火影之中交织成遮天蔽日的杀伐,道道鲜血给雪地添加了触目惊心的猩红,瞬间便在冰冷的寒风下凝固成坚硬的一片,却又被随之而来的无情铁蹄驰掠粉碎。
强者的刚冷和弱者的消亡不需太多修饰,冷铁、热血、长风、烈火,在天地间淋漓尽致地划开浓重的一笔。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黎明逐渐迫近,定州守军根本没能抵挡多少时候,四门沦陷,内城随即失守,全军溃败。
玄甲军甫一入城,迅速扑灭各处火焰,掌控要道,安抚平民,收编败军。不过一个多时辰,定州易主,重入天朝统治。
朝阳的升起并不因任何原因而改变,天边徐徐放亮,露出鱼肚样的颜色,一丝丝微光隐约可见,缓慢涂染,黑夜低眉顺目退避开来。
夜天凌同卿尘并骑入城,唐初正指挥士兵清理战场,上前请示道:“殿下,定州巡使刘光余负伤被擒,如何处置?”
夜天凌下马审视城中情形:“带来见我。”他与卿尘举步登临城头,越走越高,延伸于残雪的血迹、断剑冷矢、硝烟余火都遗留在身后,举目所见层层开阔。
脚下大地莽原无尽,铺展千里,长河一线,遥嵌苍茫,四野城皋依稀可见。祁山与雁望山雄伟的峰脉蜿蜒壮阔,越岭而过便是漠北民族纵横驰骋的草原大漠,天穹高广,远而无所至极。
此时天际遥远的地方,一轮朝阳破云而出,金光万丈耀目,将整个大地笼罩在光明的晨曦之中。
云海翻涌,冷风烈烈,夜天凌傲然站在城头遥视天光,脚下是刚刚臣服的定州城,身前可见大漠万里茫茫无际,身后城池险关错落,江山连绵如画。
刘光余在玄甲侍卫的押送下登上城头,看着眼前沐浴在晨光中坚冷的背影,身心俱震。玄甲军令人闻风丧胆的力量便是来自此人,轻而易举攻取定州,使数万守军瞬间兵败至此的亦是此人。
夜天凌听到脚步声回头:“给他松绑。”
侍卫挑断绳索,刘光余活动了一下疼痛的手臂,僵立在几步之外,不知夜天凌将他带来此处是何用意。他衣袍之上虽血迹斑斑,但神情倒还平静。
夜天凌缓步至他身前:“定州巡使刘光余。”
刘光余苦笑道:“久仰殿下风神,却一直无缘相见,今日得见,不想却是这般情形。”
夜天凌看了他一眼:“如今你有何打算?”
刘光余道:“请殿下给末将个痛快,末将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