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战国还在思量着李春秋说的这些话,一抬眼,只见姚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李春秋的身后。他赶紧朝李春秋使了个眼色,李春秋回头见是姚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排除炸弹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妻子,经历了刚才的变故,她显得有些疲倦。
李春秋几步走到姚兰身边,问道:“我刚才去科里找你,你没在,去哪儿了?”
“没事吧?”丁战国也上前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在方大夫那屋,她给我擦了擦伤口。”
“怎么摔成这样?”李春秋拉过姚兰的胳膊检查伤口,却被姚兰冷冷地甩开。丁战国见二人有些不愉快,赶紧打圆场道:“今天多亏了老李,要不是他,咱们全完了。”
“他?一个书呆子。”
“你见过会拆炸弹的书呆子吗?”丁战国仿佛话里有话。
李春秋捋了捋自己纷乱的头发,说:“现学现卖,赶巧了,命大。”
姚兰瞥见李春秋捋头发时仍然空着的手指,又想起了那晚在餐厅的一幕,不满地说道:“自己的东西丢了,都找不着,还敢去拆炸弹?”
没等丁战国接话,李春秋马上说道:“别耍脾气了,行吗?那时候我来不及去扶你,中间那么多人,我要是过去,咱们可能都得死。”
“李春秋,你说谁耍脾气呢?”
“我知道你上了一宿夜班,很累,心情不好。我也没闲着啊,一大早就来这儿找你,一直找不着,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我忙成什么样儿,你不知道吗?你以为我愿意一天一天地在黄土坡上抽血不回来吗?我怎么知道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有炸弹了?我怎么知道你就在那儿站着,看见我也不过来?”
眼看着吵架要升级,不得已,丁战国清了清嗓子。姚兰看了李春秋一眼,赌着气走了。
“这是干吗呀?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情绪低落的李春秋摆摆手,跟在姚兰身后,也走了。
就这样一前一后,一直快到护理站,李春秋才又追上姚兰。
“姚兰,姚兰,你听我说——”
“我还是别听了。我怕我再说句什么不对的话,你再把我给休了。我刚说了你一句,你还我了十句。咱俩结婚这么多年,你都没这么说过我。”姚兰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知道,对不起。我刚才脑子里开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怎么了这是?你摔倒的时候,我看见了。可我要是去扶你,炸弹就响了。”
“你说你一个法医,放着本职工作不干,你去拆什么炸弹?”
“我也是脑子一热。不过,这回知道自己不是干这个的料儿了,我的腿肚子到现在还哆嗦呢。不过,当时确实没办法,炸弹一响,李唐就成孤儿了。”
听到这儿,姚兰低头不语,然后紧紧抱住了李春秋。李春秋把头伏在妻子的肩膀上,轻轻说道:“从认识你到现在,我第一次差点儿就失去你。真让人后怕呀,我什么都可以没有,除了你和孩子。”
“下午,见到孩子,什么都别跟他说,别吓着他。”姚兰嘱咐李春秋。
“下午?”
“你忘了,家长会。”姚兰提醒道。
李春秋看了看表,说:“我这就去。”
“等等,你的戒指呢?还没洗干净吗?”
“你看这是什么?”李春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
姚兰拿过戒指闻了闻,不满地说道:“我就说洗不干净,还是这么大腥气。”
“有时间我再好好洗洗。”李春秋哄着姚兰道,“我得赶紧去学校。”
李春秋边看表边往学校赶,突然,前方的一个街口正围着一堆人——一个警察在墙上贴了一张告示。
“……我们严正警告那些潜伏在哈尔滨的国民党特务、土匪、汉奸。你们应认清形势,立刻向人民政府投降,争取宽大处理。我们的原则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首恶必办……”人群里有人大声读着告示上的内容,其他人则在下面议论纷纷。李春秋在外围停了下来,人群的夹缝中,他看见告示的最下方写着一个举报投诚电话:2243。
此时,有人突然从背后拍他的肩膀。李春秋心下一惊,猛然回头,是一个陌生的人力车夫。
“请问,是李先生吗?”
“什么事?”
“您关里来的朋友,让我把您送到他家去。”
“哪里?”
“他说您知道。车钱也给过了。”
李春秋犹豫地看了看学校的方向,然后上了这辆人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