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还有用。下蛊,编入死士队。
“这边的几个,挑了手筋脚筋,通知他们家人来赎——每个五万,三天内不到的,杀了。”
在听雪楼的大牢里,关满了这一次征服江南诸帮后带回来的俘虏。一大群人挤成一堆,满面血污,人人都带着恐惧得近乎麻木的眼光,看着那只点向他们的手,操纵着生杀予夺权力的,竟然是一个女子。脸罩轻纱,站在血污中,冷漠如斯。
窗外是漆黑死寂的夜,而牢内也是死一般的寂静,偶尔有人在被点中时因为极度恐惧和紧张而发出失控的尖叫痛哭,立时便换来一声冷冷的吩咐——“拉出去,杀了!”
“靖姑娘,杀得太多了吧?”
终于,在那纤细的手指再次点向另一大堆人时,旁边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忍不住出言,看着人堆里的很多惊惶哭泣的孩子,有些动了恻隐之心:“依我看,这些八九岁的孩子也成不了气候,就放了吧。”
“三楼主,想不到你还很仁慈啊……”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冷冷笑了起来,忽然笑声一顿,一字字道,“你知道吗?五岁的时候,有人杀了我娘,我十五岁找到了仇人,杀了他全家!”她的目光闪电般落在白衣男子身上,嘴角有残酷的笑意:“所以,不要小看孩子啊……三楼主!我宁可放过那些八十岁以上的老家伙,也绝不放过八岁以下的孩子!”
不看旁边同僚震惊的眼色,她回身对刀斧手做了一个手势:“全部拉出去,杀了!”
在对着那些绝望惊恐的人下达死亡命令的时候,特别是看着人群里那些年幼的哭泣的孩子,她面纱后明亮的眼睛里忽然闪现过残酷的笑意,那些没用的只知道哭的孩子啊……其实就是留下命来,长大后也是没什么用处的,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没有一个人料想得到,甚至她自己也没想到,两年后,她会在同样的情况下,看见第一个不哭的女孩子,然而,正是那个孩子毁灭了一切!
那群将要被杀戮的人发出了震天的哭喊,有些疯狂反抗的立刻便被砍下了脑袋,其余的要么破口大骂,要么就是语无伦次地痛哭哀求,然而,面纱后的眼睛全然无动于衷,仿佛早已看多了这样的场面,心冷如铁,再无动摇。
在刀斧手的驱赶下,人群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外面走着。忽然,仿佛发现了什么异常似的,那个被称为“靖姑娘”的绯衣女子的手再一次抬起来:“右边第三个,出来!”
她的手点向人群中一个满身血污、拖着沉重镣铐的人。
那个被指到的人年纪很轻,然而却是为数不多的还能保持理智的人之一,在恐惧灭顶而来的时候,居然始终没有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但是在走向死亡之时忽然又被挑了出来,他身子一震,也不由地一阵迟疑迷惑。
他转过脸来,虽然满脸血迹,却还是看得出是一个英俊的少年。
“他奶奶的,靖姑娘让你出去!聋了吗?”旁边立刻有刀斧手把他推了出来。
面纱后的眼睛静静审视了他片刻,低声吩咐:“押到后面去,我有话问他。”
“要杀就杀,还有什么好说的!”在另外一间无人的囚室里,那个少年冷冷对着这个可怕的女子道,似乎已经平静地接受了死亡,咬着牙,“不要妄想我会投靠你们听雪楼!”
“哦,想不到你还算是有一点骨气……”面纱后,冷漠的眼睛看了他片刻,嘴唇微微一扬,忽然吐出了一句话:“雷楚云,知道我是谁吗?”
她缓缓抬手拉下了面纱。
“是你?!”那一刻,一直都镇定的年轻人仿佛被雷击中,脱口惊呼,“怎么……怎么会是你!”
是的……他认得这个女子!那正是自己几个月前从恶少们手里救回来的卖唱女!当时,他还收留她在雷府上盘桓了一个多月,养好了伤,才送她离开。她说没有想过江南这边的卖唱日子如此艰难,还不如回北方去。
在她离开的时候,他还命仆人送了她十两银子的盘缠。
可是,曾经那么柔弱地寻求他保护的女子,如今却如地狱使者一样站在他面前!
“雷大少爷记性真好……”那个女子笑了笑,但是眼睛里却是冷冷的,“我想我应该自我介绍一下了。我,就是听雪楼的舒靖容。”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一切都已经明白。
他曾经救回来的人,正是他们家族的死神。可笑的是,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一个大侠,能够保护被欺凌的弱小,却不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正是无知愚蠢得可笑!
“你们雷家的武功太差劲,本来不用我亲自出马。但是霹雳堂的火药威力却不能小觑,必须摸清楚那些杀器藏在哪里……正因为这样,楼主才派我潜入。”绯衣女子冷冷道,眼里并无丝毫怜悯,“其实,雷家能灭亡在听雪楼手上,也是一种辉煌的结束了,总好过在你这样的公子哥手里败落下去吧?”
她的声音冷漠而无情,直视着阶下囚。
“舒靖容。”他看着她,呻吟般说出了这个日夜诅咒的名字。
“不错。请务必记住它——”她重新掩上了面纱,看着失魂落魄的对方,眼睛里有一丝丝的怜悯,微微冷笑,“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忘记杀你满门的人的名字吧?”
她过去,打开了雷楚云手脚的镣铐:“走吧!”
冰冷沉重的铁器从手脚上脱落,他一时间还是不可置信地站在那里,看着对面的女子,喃喃地问:“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走了。”阿靖抬头,看着惊呆了的青年人,目光冷酷而淡漠,“我不欠任何人人情——你不是救过我吗?那么我也放你一次。从此后,两不相欠。”
“我救过你?我……我居然‘救’过你!……哈哈,哈哈!”他忽然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面目都有些扭曲。他狂笑着走出牢狱,外面的夜风清凉地吹到他脸上,风里带来了另一边刑场上人临死前的凄厉惨叫——
他听出来了,那些,正是他亲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