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她能比我幸福。”许久,主人终于低着头,似乎是不经意地说了这么一句。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我觉得主人的心震动了。
听到那一句话,楼主的眼神也变了。本来就带着妖异女气、美丽不可方物的眼睛里,忽然也闪着有些类似于叹息般的光,低声问:“是吗?……阿靖,原来你一直不幸福吗?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他用苍白修长的手轻轻覆上了主人的手,然而,这一次主人没有闪避。我感觉到她心里漾满了苦涩和酸楚,似乎缺乏和平日一样的坚毅。
“说了有用吗?”她似乎也梦呓般地回答,“我知道今日的你可以给予别人一切:权势、地位、金钱,但是,你能给我幸福吗?楼主。”
“不能。”楼主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我看见他用迷离的眼神看着远方,淡淡回答:“连自己都没有的东西,我怎么能给你呢?”
他又默然良久,才低低道:“阿靖,幸福,不是任何人能给予你的,要你自己去寻找才行。”
“可能吗?”主人惨淡地笑了,笑中仰起脸看着楼主,问,“三年了,我手底下杀过多少人?流过多少血?背负着这样深重的罪孽,还能谈得上什么幸福吗?”
那是悲哀、宿命的笑容,那一刹那,我几乎以为主人会哭……会违背她以前意愿地哭出来。我想,如果那一刻主人哭泣的话,楼主是会拥抱她的,是会用那淡蓝色的手帕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将她拥入怀里,告诉她无论幸与不幸他都会永远在她身边的。
那么,两个人的幸福,都会在刹那间来到他们身边。
人类所谓幸福,原来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啊。
然而,她还是没有。她只是悲哀而又冷漠地看着他,眼睛里有清澈的光。仿佛悬崖上的野蔷薇,用骄傲的刺来维护着脆弱的花蕊。
她是不会哭的。
于是,他伸出去拥抱她的手,就停在了那里。
“所以,我不许你伤害她!”主人伸手,护住了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面纱后的眼睛闪动着不多见的决绝,“其他人随便你怎么处置,但是绝对不许碰她!”
我看见楼主双眉轻轻皱了一下,然后冷淡地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必须把它连根拔起!或者废了她,我才放心,你莫忘了,当年你放走的雷楚云,今天对于听雪楼是怎样的一个威胁!”
那个名字令主人微微震了一下。
是的,雷楚云,这个名字,是他们两人之间永远的忌讳。
“不可以。”主人毫不退让,冷冷道,“我会保护她。我要她完整、幸福地过完人生。”
不顾楼主的反对,主人拉起那个孩子走了,把她带回了自己住的绯衣楼。
或许人和人之间的确有着某种说不出的缘分吧?主人那样温柔细心地对待那个陌生的孩子,叫她妹妹,虽然那个孩子丝毫不领情,她一生都没有对别人那么好过。
我知道,她是把这个怀着仇恨的孩子当成了童年时的自己,她想扭转这个孩子的生命轨迹,不愿意看到她成为另一个自己。
“我不想为任何人哭。”
“所有的付出都是必须要有回报为前提的,没有人会无条件对另一个人好……他只是想让我死心塌地为他所用、去征服武林而已。为了这个目的他不惜动用一切手段,包括他的感情。”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武功,成为了对于他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那么,现在说过那么动听的话的人,就会弃我如敝履。甚至,他手里的刀就会割断我的咽喉。”
“自小就不会有人在意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也能活得很好,我不需要任何人……”
很多很多次,我都听见主人反复地在心里这样说,本来稍有动摇的心,在一次次反复的自我暗示后重新变得生硬如铁。
从那个时候,我就隐约有绝望的感觉,仿佛预见到了某种不祥的结局,为什么我是一个哑巴呢?为什么我不能说话!
我的主人啊……为什么你不伸手抓住面前近在咫尺的幸福呢?
在和夕影刀相击的刹那,我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我受伤了。
他的血再一次流淌在我身上。
而主人的血也从他的刀尖上滴落。
夕影刀淡淡的青色锋芒里,闪着血洗过后的明澈。然而,由于方才那剧烈的撞击,那把号称天下第一的刀刃上,也如同我一样,留下一道长长的缺口,宛如撕裂的伤。它在空气里微微震动着,我也听见它在呻吟,然而,我们相对而视的时候,忽然都忍不住苦笑。当然,那是无声的苦笑。
愚蠢的人类啊,相爱的人们,为什么总是要自相残杀?
“怎么,我主人的血……温暖吗?”我苦笑着问它。
“就像我主人的血一样。”夕影刀微微喘息着,大概从来没有受过这样严重的伤,它说的话有些不连贯,“哎,我说,怎么样,先动手的还是你的主人吧?”
“但是误会却是由两个人一起累积起来的啊……”我喃喃地说。
因为戒备和冷淡,从不交流内心想法的他们,多年来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深,有太多的事情无法彼此谅解,无法彼此沟通,才导致了今天这样兵刃相见的惨剧吧?
“萧忆情!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