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我知道威逼利诱也没有,于是决定换个办法。
“那便说说你。”我说,“我记得当年,先帝将齐王府的近侍都遣散了,不许他带去齐国。那时,你应当也遣散之列?”
说到自己,吕均便有了兴致。
“娘子说得不错,当年先帝对殿下可谓防备甚重。殿下去齐国,除了他自己,其他都是先帝的人。”他说,“不过也并非没有对策。其他弟兄都尾随殿下去了齐国,在临淄城中待着,暗中保护殿下。我则在京中留下,在新丰楼里当个伙计,为殿下打探消息。”
听到新丰楼三个字,我愣了愣。
大约看出我的惊讶,吕均笑了笑,道:“娘子也知道那时殿下的处境,从前跟他有些来往的官宦显贵,都已然避之不及,又怎敢收留他的人。倒是那新丰楼掌柜,从前遇到过麻烦,受了殿下的恩惠才支撑过来。殿下离开之后,他就收留了我。那等去处,反倒是个能打探消息的好地方。殿下临走前,吩咐我将听到的消息整理,寄到临淄城的弟兄手上,再由他们送到殿下手上。”
我朝太上皇那边看一眼。
——我会回来,你信么?
他当年离京之前对我说的话,又浮起在心头。
“新丰楼食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每日的闲话车载斗量也不为过。”我说,“你要把听到的所有东西都告诉他,也不知要多大的信封。”
吕均忙道:“却也不必如此。殿下想知道的消息只有三样,一是诸皇子动向,而是朝廷动向,三是……”
话没说完,他忽而顿了顿,瞥我一眼:“三是别的。”
“别的是什么?”
“别的就是别的。”吕均挠挠头,“但凡我觉得要紧的,便也写进去。”
我不纠缠这个,因为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三样之中,诸皇子动向位列第一。
杜行楷和齐王的事,是跟太子被废连在一起的。先帝借题发挥整治一番之后,太子这事也随着齐王离京而过去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争位。
几个皇子都非嫡非长,且在朝廷之中各有山头,此时,立谁为太子就成了朝中争斗的首要之事。
景璘虽然是先帝最喜欢的皇子,奈何景璘的势力最弱,在他成气候之前,先帝按兵不动,迟迟不立太子。
朝中争斗激烈的时候,连父亲也很是为难。他曾感慨,说这般局面,在太子被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先帝废太子操之过急,究竟是意气用事了。
甚至我觉得,就算先帝没有北伐兵败,诸皇子之乱也会爆发。只是造化弄人,乱事竟随着先帝被俘而提前来到。
而那人,显然预料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说,他会回来。
那一天,后来果真来到,他也真的做到了。
“后来呢?”我沉默了好一会,继续问道,“先帝出事之时,你也在京中么?”
“那时京中情势愈发不好,人人自危,尤其……”他看我一眼,讪讪,“尤其是娘子家出事之后。朝野乱成一锅粥,京中日益不安定,眼见着要起是非,不少人都离京避祸去了。新丰楼也是一样,店主人打算回乡去,我本来也打算去临淄投奔殿下,可临行前,殿下突然到了京中。说来,那时殿下本想尽力将大公子和娘子救出来,可当时上官家着实是众矢之的,无法施展手脚。耿御史对殿下忠心耿耿,对殿下说,眼下之计,只能另辟蹊径,先让大公子和娘子保命。于是,殿下让我护送大公子去辽东暂且安顿,让耿清寻个由头,将娘子送入宫中出家。后面的事,娘子也都知道了。”
我看他一眼:“我知道什么?”
吕均愣了愣,道:“便是京中大乱时,殿下令人守在娘子藏身的山庄外,护着娘子……”
他的声音,随着我定定的目光,愈发变得小了。
好一会,他又挠挠头,干笑一声。
“上皇不曾将这事告诉娘子么?”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