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我在内,众人皆露出讶色。
“迁到田庄里?”一直没说话的孟氏也忍不住问道。
兄长道:“这宅邸,是当年高祖皇帝赐给上官家先祖的,位于甲第,是一等一的豪奢。哪怕只是维护一番,也须巨资。自我们家获罪之后,家境已经败了,却是维持不起这样的排场。这是其一。其二,过不久,阿黛与太上皇的婚事便会人尽皆知,我们家难免又要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这宅邸就在正街之上,对街开门,地处闹市,难免会有许多来窥探的人,若继续住在此处,亦难免被人嚼些口舌,生些是非。”
我知道兄长的意思。
这宅子,从前最少也有几十仆人常年住着,日常杂务、看门、出入、守卫……样样都要不少人。而现在,我们家主仆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个,无论如何也撑不起这么大的一个摊子。更重要的是,兄长要入朝,我要做太上皇后,如兄长所言,必是要处于风口浪尖之中。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保持低调,以免有心人生事。那么以此看来,这处宅子之中便是有弊无利。
白氏若有所思,微微颔首。
孟氏皱眉道:“从前我等落罪,躲着人过日子,难道如今赦了罪,反而更要躲着?”
白氏看她一眼,她随即不出声。
“此事,由公子主张便是。”白氏道,“只是那田庄,我等也不曾去过,连道路也不知晓。”
兄长道:“我和阿黛小时候去过几回,且我看留下的仆人里面,有几个老人,应当都是知道的。明日,我带他们去打探打探,若是无妨,就搬过去。”
众人纷纷应下。
“当年,国公一心想着让娘子做太子妃,当上皇后。”白氏不无感慨,道,“后来遇到种种挫折,他甚为心灰意冷。他若知道公子和娘子如此争气,也该瞑目了。”
这话说着有些哽咽,她红了眼眶,用帕子擦擦眼角。旁边的杨氏忙轻声劝慰。
孟氏没有说话,只望着一旁的蜡烛,似有些怔忡,直到泪水在颊上淌下才回过神来。她忙侧过头,用袖子擦了擦。
兄长宽慰道:“前事已是过去,我等得以聚首,乃不幸之大幸,庶母莫再伤感才是。当下,三位弟妹还小,为日后之计,我等也该振作才是。”
白氏忙道:“大公子所言甚是。
又寒暄了一会,众人各自散去。
这宅子虽然被抄过,但烂船也有三斤铁,家具之类的东西是不缺的。
故而我住下的这屋子,虽远不及从前的高屋大堂宽敞,陈设却是不差,应有尽有。
我的行李少得可怜,包袱往边上一放,便算收拾妥当了。正当我打量着那些老旧的家具,忽而听到敲门声。
走过去打开,却见门外站着的是杨氏。
“妾做了些莲子羹,给娘子解解暑气。”她说。
我微笑,请她入内。
从前,我虽然讨厌庶母们的争斗,但也并非每一个庶母都让我讨厌。
譬如杨氏。
一众妾侍之中,她的出身,只比孟氏好那么一点点。她的父亲是个商贾,做小本买卖,养得这个女儿不仅相貌好,家务女红也样样出色。当年经着媒人说亲,被白氏看中,禀了祖母。祖母亲自将她看了,很是喜欢,便做主将她迎到了府里。
杨氏进门之后,虽生下了一个儿子,却并不张狂,做事也有分寸,很少参与妾侍们的争风吃醋。因此,她的人缘反倒不错,在每个人的面前都说得上话。
在我面前,她也不搬弄别人的是非,连一向眼光毒辣的乳母也说她是后院里难得的明白人。
“这么晚了,五娘怎还不歇息。”我和她在榻旁坐下,道,“阿谌睡下了么?”
“他刚刚睡下,”她微笑道,“临睡前还问妾,说姊姊和上皇成了婚,是不是能让上皇住我们家里不走了。”
我不由哂然。
“妾想着,娘子多年不曾见着我们,定是有不少话要问的。”她说,“妾今日也是高兴,一时睡不着,索性过来看一看娘子。”
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