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舌头一直保存完好——所以他明明能早早的就咬舌自尽,为何偏偏要等到承受不住刑罚,吐露出秘密之后才自裁呢。”
“臣猜想,一定是因为成玦为了让成知节活下来,费尽心思为他筹划,好不容易在珹国覆灭之前把成知节送出珹国皇宫,才让他得以保全性命。”
“珹国覆灭之后,成知节才惊觉成玦当初把自己远派边疆的意图。有感于成玦的恩德,他这才隐姓埋名,在珹国的边陲小镇抚远镇苟且偷生。”
“即使后来被我们的人抓获,在地牢里受尽各种残酷的刑罚,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因为他这条命,是成玦当初想方设法保下来的。”
“所以他才苦苦支撑着。哪怕受尽最残酷、最惨无人道的刑罚,也一直死死的咬牙坚持着。因为他不想让成玦的心血付之东流。”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也低估了暗牢里审讯的手段。”
“在心理防线被摧毁之后,他承受不住将珹国皇室的秘密和盘托出。清醒过来之后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觉得自己背叛了一心为他的成玦,背叛了整个珹国皇室,所以才会羞愧地咬舌自尽。”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留下‘未能杜守,死之憾也’这八个字的缘故。”
杜衡很少会说这么长的一大段话,但是这次,他破天荒地解释了很多。
“唔,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很有道理。”萧景逸这会儿不顾形象地半蹲在一旁,右手撑着下巴缓缓摩挲,眯起眼睛看着地上的血红大字。
他和杜衡踏入这座牢房时,便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允许禁止入内。所以这会儿,地牢里安静如斯,除了他们君臣二人的呼吸声,再没有其他动静。
毕竟,躺在地上的那个,已经是个浑身僵直的死人了。
听到萧景逸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杜衡的眼神暗了暗。
他的气息有一瞬间的紊乱,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但他很快收敛气息,继续检查成知节周围的环境。
萧景逸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稻草,指着地上的字,语气玩味,又好像带着危险:
“若真的如你所说,成知节死前是因为想到了自己作践诺言、毁灭了承诺,再无颜面苟活于世。那这个‘杜’字又作何解释呢?”
萧景逸扔掉手中的稻草杆,慢慢在牢房里踱步,语气不急不缓,像是真的只是在单纯地疑惑:
“如果说是因为没有保守秘密而愧疚,那他完全可以写‘未能死守’,为何偏偏要写‘未能杜守’呢?”
牢房内一阵静默,杜衡四处勘探的目光也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臣不知。”
杜衡浑身紧绷,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慢了,硬朗英挺的面容也因此而显得更加冷硬。
萧景逸默不作声,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回话,又或许听得清楚,只是不想接话罢了。
轻缓的脚步声一阵又一阵,像是鼓点一样敲打在杜衡的心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早已出了一身冷汗,整个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湿,紧紧地贴着他的脊背。
萧景逸的脚步未停。他绕着面积不大的牢房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知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杜衡额头上也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微微低头,趁着萧景逸在拐角转身之际,快速地抬起手肘胡乱擦了一把。
“唉,”萧景逸突然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走向杜衡,边走边道:
“想不通啊想不通。莫说是你,寡人也想不明白啊。”
“这老太监到底在想什么,死就死了,还要留句话让人猜。”
杜衡摸不透萧景逸的心思,只好当一只锯了嘴的葫芦,默默低着头站在原地。
“对了,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寡人一时想得入迷,没有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