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这样的门第,与皇家有些相似之处。家资虽然丰厚,对子女教育却极严苛谨慎,生怕富贵乡中生出败家纨绔。秦宝林身为秦家寄予厚望的嫡长女,德容言功绝无可挑剔之处,必定是下过苦工教养过的。
四更起床寒窗苦读,背不出书被先生教训打手掌心,骑射磨破虎口和大腿内侧,都是再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秦宝林若是下过苦工习书抚琴,又怎会“半点磨茧都没有”?
何况如果仅仅是普通少女的“皮肤好”,又怎会让应先生连续强调数次“肤如凝脂”,字眼之间隐含深意,语气轻佻又很唐突,不像形容妃嫔,也不像形容贵女,分明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应先生暗示什么?”泰安着急,一个劲儿地追问。
小太子本不愿告诉她,被她缠得无法,也只好坦言直说:“肌肤赛雪凝脂般滑嫩,这听起来并不像自然生成的少女肌肤,倒像是刻意豢养出来的…扬州瘦马。”
应先生言辞之间那般唐突旖旎,何尝不是为了令太子心中生疑?
“世家贵女以德为重,绝不会滋养肌肤以色诱人。应先生怕是查验尸体之后,生了疑心。”
秦氏嫡女,怎会六艺不精,又怎会以色侍人?一具尸身,肌肤吹弹可破,无半点握笔抚琴的磨茧,又怎会是世家教养出来的贵女?
泰安恍然大悟,望向小太子的眼中写满震惊:“你是说,死去的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秦宝林!”
小太子缓缓点头:“不错。”
无论真正的秦宝林身在何处,那具冷藏在地窖中的尸体,极有可能并不是她。
李代桃僵,金蝉脱壳。假宝林有孕,顶着秦相英的名头落葬。
这样,才能解释为何秦宝林入宫两月却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才能解释为何秦家表现得像是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泰安心中激动,一把握住小太子的手指:“秦家,让秦家指认尸体!”
小太子叩了桌案:“。。。可是秦家,必定见不到尸体。”
追封秦宝林为昭仪的圣旨,和小太子送给太子妃的那方素帕,前后脚来到了秦家。
秦缪刚刚才接到圣人要将秦昭仪风光大葬的消息,千恩万谢送走了宫中的大监,又立刻从角门迎来了太子身边的内侍沙苑,恭恭敬敬将人引到了秦老淑人的面前。
“殿下数日未见太子妃娘娘,心中惦念,相思入魂,形销骨立。又知秦二小姐与太子妃交好,甚为欣慰。”沙苑一字一顿,“听闻南城玉兰盛放,香飘百里,殿下说,希望三日后秦二小姐能与太子妃娘娘一道赏花,切勿误了花期。”
秦缪躬身下拜:“必不负殿下期望。”
沙苑含笑,递过一方染了墨迹的素帕。
秦缪凑近辨认,认出帕子上面是太子字迹,写了一首咏颂玉兰的七绝,便小声读出:“灵柳树下玉兰芽,五朵云须上白麻。冷熏沁魂悲乡远,送客销骨西风怨。”
秦老淑人默念数遍,牢牢记在心中,待秦缪重金送别沙公公后,便挥手将他召至身边:“太子诗中有深意。灵柳云须白麻,皆是在讲坟场。沁魂送客销骨,分明是指送葬。玉兰花信未至,此时仍是雪白鼓出的花苞,远望如坟头一片。太子口中的城南玉兰,如我理解无误,当是在说城南那片乱葬岗。”
“三日后,你着人守在南城的乱葬岗。太子这方帕子是在递话给我们,说三日之后,会有人将相英的尸体送至乱葬岗的一株柳树下。”秦老淑人缓缓说。
秦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一个时辰前,儿接过圣旨,说要将追封相英为昭仪风光大葬。一个时辰后,儿接过太子的素帕,又说三日后会有人将尸体送至乱葬岗。”
“娘,儿子…信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