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聘道,“都是我不好,非要去长安,如果我们不捉他,也许他便不会陪我们去西州了,他本来是回延州的!”
这趟西行,郭待聘对刺史高审行由忿恨到谅解,再到尊敬,此时又处在自责之中了。
这个少年处处感受到高审行对他的特别爱护,这种爱护甚至超过了另外四个人,他手把手地教待聘处置政务,在危险关头也是先想到了待聘,好像要将郭孝恪未给他的父爱做以弥补。
如果高审行真有什么不测,待聘不敢再想下去,心里堵得难受。
他听延州刺史忽然在车内出声,便侧耳细听,只听高审行喃喃自语道:
丹凤何多鸣,
少年贵审行。
终生不满百,
累步方隆盈。
莫负佳人笑,
频抛手愈轻。
偷活浮世里,
临死恨难平……
待聘知道,高审行所说的这个佳人多半是自己的母亲,或许还有别的人,但他最后一句又有极不祥的味道,连忙攀着车沿去看高审行。
只见他脸色腊黄,嘴唇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自己咬破了,又人事不知。
待聘对李雄道,“快来看看他,这是要不行了吗!”他摸高审行的额头,仍是一片高热,
李雄一直听完了高审行的这段诗,似乎是对他们几个少年临终的劝说,他含着眼泪道,“我有什么办法呀,还不得一步步走么?”
吕氏探手摸高审行的胸口,对三人道,“我们别多想,别耽误了行路。”
她在车上俯下身子,扳住高审行肩头,一口口的给他吸吮伤口上的溃脓。
她洒着泪边吸边想,我在你心里也许没什么位置,份量也是那个最轻的,但你若真死了,我也少不了后半生凄苦,回黔州岂非更是煎熬。
……
新任庭州刺史刘方桂带了几个马弁离开黔州赴任,一路上人爽蹄轻,他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几人路过澎水县的时候,他掐指一算,今日恰好是一月期满,便特意拐道去城外长孙无忌刻字的地方,还要看看庭州刺史上任这件事,对长孙无忌会不会是个刺激。
很意外的是,山崖边没有一个人。
那副徐惠写的小文果然被长孙无忌完完整整地刻好了,在这篇文章旁边粗糙的崖石上,居然还刻了几个字:大唐赵国公之墓——长孙无忌愧立。
刘方桂笑道,“真是奇了!他一刻好了字便死了?死了怎还自己立碑。”
正在想着这些话,从路边的树窠子里忽地钻出个人来,是陶亮,手里握着一把锤子。
陶亮对刘方桂道,“刘刺史,小人在这里等了多时了。”
刘方桂问,“刻字的人呢。”
陶亮道,“刚有两个少年骑马跑过去,挂着竹刀,我猜是盈隆宫的两个少爷,长孙润在这里喊他二人,也顾不得停下来说句完整话,长孙润去追他们了。”
“长孙无忌呢?本官听说你们澎水县也有差役在这里看守呀。”
陶亮一脸坏笑地道,“那个流徒在崖下等了一会似乎也不大放心,便起身走了,说这么多天了都无事,让猎户也不必看着,但他哪里想到……”
刘方桂提醒道,“提防他们一会儿再回来,你要做什么可须抓紧些,做的好了,本官在庭州向英国公举荐什么人其实更方便了。”
陶亮拎着铁锤跑到石崖边,挥锤去砸那些字,石崖下碎屑纷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