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送来最后一晚的药汤,见她站在窗户边发呆,既不说话也不转头,只目光直直地望着外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恰巧落在院子里头那汪池塘上。赤金色的锦鲤游得欢快,日头照耀下像是撒了碎金子在里头,耀眼的很。
也不知她和上神怎么好端端闹了脾气,方才两人站在石桌旁还好好的,怎么没说几句话又散了开来。瞅着她额上的莲花花钿已不见踪影,心下暗暗咋舌,该不会是这花钿闹出的事吧?心下有些愧疚,也不敢多言,只放下药碗就悄悄退了出去。
黑心转过头,盯着那晚黑乎乎的汤药良久,随手端起倒进了窗台上那开得正荼蘼的芍药盆栽中。
夜凉如水,她在房中静待了许久,闻见箫声渐起遂披衣起身。
昭华此刻就站在她屋外的游廊下,转头看见她面色如常不觉怔了怔,“今日如何,还疼么?”
摇了摇头,“不怎么疼了。”
他闻言一笑,“看来是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
昭华神色自若:“自然是伤势好得差不多了。”
黑心迟疑道:“可我的伤早好了,根本不用喝这个药。”
他道:“喝了也无妨,对你并无什么坏处。”
她“喔”了声就偏过头不说话了。
晚间的苍山梦泽还有些许的凉,吹在脸上,头脑分外的清醒。她倚在廊柱上,也不看他,只望着仿佛近在眼前的星辰不说话。昭华似有所觉,隔了半晌道:“你在生气?”
她转过头木着脸:“没有啊。”
“你的脸上就写着这两字。”
黑心伸手抹了抹脸,“还有么?”
他笑:“你难得这样淘气。”
“那这样的我,同赤颜仙子像么?”她忽然问。
昭华始料未及,不免怔了怔,笑意渐收,“为何这样问。”
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抚过眉间,目光灼灼,“你曾在北溟龙宫里对我说,我是赤颜,而赤颜亦是我。我和她。。。。。。真的如此真假难辨么?”
他双眸微敛,神色未变:“可那时你觉得我思之成狂,故而精神错乱认错了人。”
“那你是么?”她反问。
今日的她有些咄咄逼人,昭华自然有所察觉。然而他并未直接回答,只问:“可还记得昔日在龙宫,你曾对我说过什么?”
“哪一句?”说的太多,她哪里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他转过身背对她,月白色的下摆擦过她的裙角,暧昧又决然。
“你说,赤颜如今或许正在某处等着我,而我同她也必定有重逢的那一日。”因背对着,也不知他的目光落向何处,“原本我上天入地找了她八百余年,可自那一日后,我便绝了继续找下去的念头。”
她的心莫名揪了一下,“为何?”
他转过头,风华无双的侧脸在月色下清雅绝伦。
“因为我相信,她终有一日会回到我的身边。”
黑心怔怔地看着他,千言万语在唇边游荡,可她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原想问为何昆仑山那处干涸的池底会因她的血而忽然蓄水,为何照妖镜中的她同赤颜一模一样,为何他要对自己这样好。。。。。太多的问题想问,却又惧怕答案而迟疑不前。
然而如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他似乎未言明,却又仿佛已是昭然若揭。
三日终于过去,他信守承诺取出紫色曼陀罗,并要随她一起去救陆清奇。她想起阎流光的嘱咐,唤了白鹤去冥界通知他。可等了半日也未见归来,心下不免有些着急。昭华道:“若是急,可以去冥府走一趟。”
她自然没有异议。二人一路赶至冥界入口,正要进关卡,却迎面遇见白鹤神色匆匆地闪了出来,只是身后却没有阎流光的身影。
黑心被这一连串的事给吓得没了安全感,心中顿时一个咯噔,唯恐再生什么事端。可事情偏偏却永远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还未等问,白鹤已开了口:“流光君使受了重伤,如今昏迷不醒。只是这消息如今被阎君瞒着,我特意上冥府堵人,他们瞒不住才告诉了我,故而才耽搁了些许时间。”
重伤?昏迷不信?
这几个字蒙头砸了下来,黑心脚下浮了浮,昭华眼明手快地扶了一把,轻声道:“别急,先去看看再说。”
她咬牙点了点头。
白鹤率先回苍山梦泽,他二人则过了鬼门关一路疾驰。算起来,黑心已许久没有回过冥界,周遭的一切一如往常,偶尔身旁还会路过一两个熟识,只是此刻她也无心打招呼,只略点头示意便直奔阎君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