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航已经有了防备,但那叫声实在太过刺耳,刺激着他脆弱易折的脑神经,剧痛铺天盖地。
他几乎要跪下来,喘了两口气,强撑住身体,边往后退,边朝她挥动那条围巾,“来啊,来拿啊!”
邢欢直直地站在原地,漂亮的眼睛露出愤怒的神色,除了尖叫,还时不时在喉间发出“咕咕”的声音,像感受到危险的小动物最本能的自卫。
“想要你的红围巾吗?过来啊!”邢天航看着她的反应,故意挑衅。
刚才还满屋子跳舞的邢欢就像被钉住了一样,她两眼死死地盯着红围巾,看得出很想拿回去。可她除了尖叫,除了露出狰狞的样子威胁邢天航外,却不敢移动一步。
“天航哥哥,不能这样!你会惹怒她,会失去信任的。”林轻语急忙从他手里抢过围巾,奔到欢欢身边,再次给她系上。
说来也怪,欢欢的叫声立刻停止下来,像只小猫般在林轻语怀中轻轻呜咽。
林轻语放开她,她又像方才一样,拉着红围巾在教室里翩翩起舞。
“你不能强迫她。”林轻语说,“这种孩子都很固执,有奇怪的癖好,而且无法沟通。”
她擦了擦他头上的冷汗,嗔怪说:“你也是,晓得她会乱叫,还去惹她。怎么样,头疼得厉不厉害?要不要我去给你拿药?”
邢天航靠在座位上,脸色有些惨淡,却勾了薄唇轻笑。
“她是一条鱼。”他说。
“什么?”林轻语没听懂。
邢天航胸口仍在起伏,却面带微笑解释,“欢欢,她觉得自己是条鱼。”
“鱼?水里游的那种?”
“对,”邢天航看着欢欢,她正用手甩动着围巾,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
“她觉得红围巾是她的尾巴。第一次发怒是因为我抱她的时候压到了她的尾巴,刚才我拿走了她的围巾,她就寸步不敢移动。”
林轻语大感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邢天航笑笑,“大约我也精神有问题,所以比较好理解。”
林轻语白他一眼。
“好啦,我开玩笑。她是我女儿,我自然能懂她。”
林轻语不可置信地摇头,“所以你刚才是在试探她吗?我刚才还以为,你要急着改掉她的坏习惯……”
“有尾巴算什么坏习惯?”邢天航失笑,语带宠溺,“我是没学过心理学,也没你专业。但你不是说没法和欢欢沟通么,她不肯走出来,那自然只能我走进去。”
“怎么走进去?”林轻语又忍不住要给他泼冷水,“我晓得你很有耐心,父爱如山,但……这种病症真的不是我们主观意愿能解决的。天航哥哥,它是不治之症你知道么?就算你付出再多的爱,也不可能让她变得和正常孩子一样!”
“我不需要她变正常。她想当鱼,我就给她海,她要是哪天觉得自己有翅膀,我就给她天空。”
邢天航语声平缓,字字落地有声,“我邢天航的女儿,过得开心就够了。”
林轻语竟被他说得噎住。
她在特教中心也有三年多了,见过无数家长,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希望孩子能进步啊,能像正常孩子一样上学啊,将来能自食其力什么的。
像邢天航这样,上来就说不需要孩子变正常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那……好吧。”她缓了缓,无奈说:“你这样有觉悟的家长,是我们最欢迎的。欢欢的世界,你打算怎么走进去?”
邢天航笑,“自然是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