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黄正初说了什么,苏阮全没听进去,只看到珍娘脸越来越红、眼睛越来越亮,苏阮心也随之越来越沉——方才说到底儿,竟说早了!
“是么?这么说,我们珍娘写字还挺有天分?这倒奇了。”苏铃笑着看向苏阮,“难不成是随了她外祖父?”
看见珍娘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了,苏阮也回神,笑道:“八成是。”又问,“珍娘现在临什么帖呢?”
珍娘低着头,小声答道:“《鸭头丸帖》。”
王献之的行草名帖,苏阮便赞了两句,又夸黄正初:“多亏黄先生教导得力,不然我们都不知道珍娘有这一样特长呢!”
“不敢当,是大娘自己喜欢,也勤奋。”黄正初说话的时候,头始终微微垂着,显得很恭敬,声音不高不低,语调斯文柔和,透着诚恳可靠。
苏阮看着他,能明白珍娘为何动心,但更担心此人是刻意伪装,来哄骗珍娘的。
“行了,别夸她了,刚开个头而已,慢慢练吧。”苏铃午间饮了酒,这会儿还有点微醺,根本没留意那么多,摆摆手说,“下去吧,还是得以两个小郎君为重。”
珍娘头更低了些,黄正初应声告退,眼睛不着痕迹地在珍娘身上溜了一圈,见她如此,眉心轻轻一皱,才快步退下。
苏阮将一切尽收眼底,正犹豫要不要提醒姐姐,苏铃就问她:“你过来有事?”
“没事,一个人在家无事可做,就过来瞧瞧你们忙什么呢。”就算要提醒,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苏阮随口回了一句。
苏铃便笑道:“这才来了两三天,就想妹夫了?在家无趣,就出门赴宴嘛,明日燕国夫人设宴,只请女眷,同去吧?”
燕国夫人是圣上唯一一位还在世的姨母,也是毕国公的姑母、芮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亲祖母,她老人家设宴,这两家肯定都要去的,苏阮便说:“好啊,我也正想同阿姐说呢。”
“珍娘玉娘明日也同去。”苏铃看向女儿们,“燕国夫人点名要见你们。”
玉娘答应一声,珍娘却揪着袖子不吭声。
苏铃皱眉道:“珍娘也任性得够久了,我同你说,别家也还罢了,燕国夫人可是圣上的姨母,老人家快七十岁了,肯见你是你的福气,你扭捏个什么?”
苏阮听她语气又急了,珍娘也缩着肩膀不肯答话,忙打圆场:“老夫人福寿双全,你们两个去沾沾老夫人的福气,挺好。”又放柔了语气说,“珍娘别怕,你想想你娘这么厉害,谁敢欺负她的女儿?”
玉娘很配合地笑出声,苏铃则嗔道:“少编排我!”
“这可不是编排。”苏阮笑道,“有个厉害的娘多好呀,做什么都有人撑腰。”
“她就是自己瞎琢磨,把自己吓着了。”苏铃满脸恨铁不成钢,“你呀,出门走一趟就知道了,你这样的身份,用不着我厉害,旁人瞧着你两个姨母、一个舅舅,就没人敢惹你了,更何况还有玉娘陪着你呢!”
玉娘可是跟衡阳郡王定了亲的,同龄的小娘子,哪个敢跟她过不去?苏铃自觉珍娘作为玉娘的姐姐,一起出去就算不横着走,也万没有什么可惧的,哪知珍娘想的却是:果然三府上下,就属我最没出息。
她十分沮丧,却听出母亲这次是下了决心,不敢反驳,只小声答:“我去就是了。”
有这一句,苏铃已心满意足,苏阮却看出这孩子心结很深,等她自己解开,恐怕一辈子都未必能成,就说:“这就好了,明日咱们两对姐妹,一同出发。对了,我那儿有几匹新得的蜀锦,正想着裁了做春衫,你们两姐妹跟我去吧,咱们娘儿三个好好商量商量。”
说完又看向苏铃,“我瞧阿姐有些倦了,就不带你了,让珍娘帮你挑。”
“去吧去吧,我是想眯一会儿。”
苏阮便起身,一手拉了一个,带到自己庄子里,真个把华维钧送的蜀锦找出来,三人坐在一起商量怎么做衣裙。
珍娘虽然性情敏感自卑,却做得一手好针线活,描花样子也比旁人鲜活好看,因此对做新衣裳这事蛮有兴趣,在苏阮这里坐了一会儿,就渐渐忘了先前的沮丧,帮苏阮参谋起来。
“姨母肤色白,又这么好看,其实什么花色都穿得,不过春日里么,还是拣鲜嫩些的色来做裙子为好。”她说着比了比一匹鹅黄底织团花牡丹纹的,“这个做一条高腰百褶裙最好,都不用再绣花,只在裙襕滚两道金线便好。”
苏阮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便将十匹蜀锦挨个问了一遍,最后吩咐旁边侍候的丽娘:“就按珍娘说的花样去做,这匹鹅黄色的给珍娘,玉娘喜欢哪个自己挑。”
珍娘一惊:“我……我是说姨母穿着才……才好看……”
“你穿一定比我好看!我都年近三十的人了,穿个樱桃红,旁人还不会挑我,这样嫩的色,可不好上身,你却不同,听姨母的。”
玉娘向来聪颖,看出姨母有鼓励姐姐的意思,就笑道:“长者赐不敢辞,阿姐快谢谢姨母。”
珍娘只好红着脸说:“多谢姨母。”
苏阮拉过她的手,笑道:“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忘了你小时候,我同你贵妃姨母常带你买胶牙饧吃了?咱们三个还有个共同的秘密呢,记得吗?”
珍娘抿着嘴儿笑:“记得。”
玉娘好奇:“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