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金碧辉煌,华贵异常,尽显天家气象。今日在座的都是北越有头有脸的人物,席间莫不是觥筹交错,畅饮乐谈。
没有人注意到淑云败兴而去,沉着脸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宴席上,秦沅坐于主位。底下先是几位朝廷大员,后头还有几位东宫得力的属官。坐于秦沅右下首的正是如今六部之中风头鼎盛的吏部尚书,苏圩,苏大人。
正是方才沈宛混在宫人队伍里时,听见宫人说想将女儿嫁进东宫的那位苏大人。也就是苏惜月的父亲。
这时,酒过三巡,席上的气氛已是极好。什么君臣之间,上下级,在酒席上,原本的拘束感也小了不少。
苏圩满脸笑意,举杯向着秦沅道:“太子殿下,老臣敬你一杯。”
今日是太子殿下弱冠之寿,好日子。臣下敬酒,自然是喝了。秦沅微一抿唇,道:“苏大人,请。”这才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苏圩见他如此痛快,又不端着太子爷的架子,面上的誉美之情更是溢于言表,全写在脸上了,他放下酒盅,连连赞道:“殿下海量啊!老臣佩服。”
秦沅朝他抿唇颔首,以示友好。
此时他右侧的是沈宛,左侧站的是蔡和。今日的苏圩实在热情,连连敬酒,又多番夸赞。这杯敬罢,蔡和便附在秦沅耳边解释道:“这位苏大人,家中有适龄女儿,还有刚才敬过酒的李大人,宋大人,这几位的夫人前两日都被皇后娘娘叫去御花园赏花了。”
秦沅闻言,眸色微深,看来,皇后这是沉不住气了。
吏部尚书苏家,也算是名门望族,几代人都是生在汴京,入仕为官的。近来又颇受皇帝倚重,皇后竟有意让苏家与东宫结亲,定然是有一番算计的。
不过这苏家秦沅尚且不放在眼里,只是苏家这位女儿他却多有留意。而且记得很清楚,上一世,这个苏家女儿,正是晋王妃。
想到这儿,他不禁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沈宛。
恍然想起了上一世最后那日——
兵变祸起,那是安稳和乐的汴京城几百年来最不平凡的一个夜晚。
那夜皇帝病危,皇后与晋王策划多时的计划终于得见天日。可怜秦沅上一世笃信什么兄弟手足,没防备晋王狼子野心。
沈宛偶然得知了晋王计划内情,辗转托信于东宫中的陶侧妃,谁知陶氏鲁莽,只以为沈宛有害人之心,不肯将信交予秦沅,待到他知道的时候,已是兵变乍起,回天乏术了。
那一夜也是秦沅上一世最后一次见到沈宛了。与素日里娇媚动人,摇曳生姿截然不同的。那夜,她衣衫破碎,满身满脸的血痕,已是垂然将死,被绑于城墙之上,摇摇欲坠。
他领着手下残兵败将,拼死冲杀,将她救下,却也是最后的最后了。
他将她娇软的身子揽在怀中。两人皆是鲜血直淌,所接触之处,连血液,也融为一体。
他问她:“你送信来,可后悔?”
只得了她断断续续的一句:“我,不悔……二,二哥哥是良善之人,待我家甚厚,未能帮到你,是我的过错。”
那声音,也随着呼啸的风,零零落落。不知飘到何处去了。可他却不知,她那时已然失了意识,这话,也不过凭心头执念说来的。
他拼尽全身力气,横抱起气息奄奄的女子,纵身一跃,跳下了那数丈高墙。
那时候,他也实在没想过,还有能有来世。
思绪乍然收起,秦沅还来不及收回冷硬的眸光。沈宛正躬身为他布菜,一侧脸,就撞进那晦暗深涩的双眸中。
蓦地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