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朕说说,外面是什么情形?”皇上半卧在龙塌上,缓声说。
不过半月,他已经瘦得脱了形,脸色青白,陷在厚而软的被褥之间,床前还摆着好几个火盆。虽然天气渐渐冷了,但远还不至于如此。可见,皇上的身子已经衰弱到了一定的程度。
这位大燕的天子,掌握万千臣民生死的人,此时呈现出油尽灯枯的模样。而仅仅在一个多月前,他还强势到令他桀骜不驯的七子低下了头。
在他跟前侍候的,是心腹太监方清,闻言立即凑到近处,轻声回报,“陵王殿下和皇长孙殿下同心协力,所有的事都办得妥妥帖帖,皇上您就放下心,好好浆养龙体。”
“这身子养不养,也就那么回事了。”皇上苦笑。
才神医给他交了底,那毒浸染他的身体已深,就算拔除了,身子也毁了。他听到这话时才明白,皇后自从被贬嫡为庶时,就已经和他再没有半分情份,只想让他死。
所以皇后被老七杀了,他心里只是微微的悲凉,却并不伤怀。也许过不了这个新年,大家就在黄泉地府相见,不管有什么恩怨,到那边再解决吧。
“皇上万寿无疆。”方清连忙跪在地上,“奴才说句不该说的,最近多事,皇上操劳之下心思疲累是难免的,但只要用心调养,一定会好起来。皇上保重龙体,大燕不能没有皇上啊。”
“好了,起来吧,好好回话。”皇上淡淡的。
他知道方清是说吉祥话,也知道方清是唯有的几个真心希望他活下去的人。可自家事、自家知,他只希望在他身后,大燕不要乱,要按照他多年的谋划走下去。为此,他不惜踏平一切障碍。包括……老七。
“皇后薨了的事,外间只道是得了急病,陵王殿下和皇长孙殿下安排得滴水不漏。”方清详细解释,“为防万一,陵王殿下的西军已经悄悄向太府都进发,甘老公爷的南军,夏氏一族的东军,也都调了过来。正像皇上所说的,太府都不乱,天下大定。”
“依你看,长天可堪大用吗?”皇上缓缓闭上双目,问。
“奴才不敢妄论天下大事,但皇长孙殿下为人仁厚,做事却严谨果断,一定会是了不起的守成之君,把皇上打下的基业,代代传下去。”
“是呀,长天是个好孩子,要是心肠再硬一些就好了。”皇上难得露出微笑,“不过有老三帮他,大燕会平平安安的。只要……”
他面色转冷,没有说下去。心中却叹道:丽华啊丽华,别怪朕心狠,只是老七被激得发了凶性,除了朕,再没人克制得住他。朕若走,必要老七在前面开路
“老七那边怎么样?”想到这儿,他不禁问。
方清低下头,掩饰不忍的神色。
皇上对裕王殿下永远不能放心,因此就算囚禁,表面上是在天牢,实际上却在自己寝宫的地宫之中,不允许任何人,包括陵王和皇长孙殿下前来探视。皇上是怕,皇长孙殿下或者陵王心软,放了裕王殿下吧?每天,只有他给裕王殿下送饭去,就连为裕王殿下治伤的太医也被赐死了,可见对裕王殿下的提防。
皇上,是有点老糊涂了。裕王殿下在那种情形下都没加一指伤害于皇上,足以说明他是不会反的。只要……不继续逼迫裕王。元后是多好的人哪,就算他忠于皇上,终究不忍心见裕王殿下落到如此境地。
“裕王殿下的伤只是皮外伤,但伤势很重,他不肯好好医治,甚至不愿意吃东西,若非参汤吊命,奴才又提起元后,只怕这时已经……”方清声音哽咽,“裕王殿下这是不想活了,殿下对天真小道长,那是彻头彻尾的心意,刻到骨头缝里去了。”
听方清这么说,皇上沉默半晌,眼里闪过恼怒和恨意。
全是那个贱人的缘故身为皇后,为了打击老七,为了那点子对丽华的恨意,却破了他整个局。本来老七解散了那两处暗桩后、他打算封老七为熙海王,赐叶六与他为妾。虽然商家女的身份配不上龙子,好歹止了老七的闹腾。可惜,他没想到皇后居然长年下毒给他,并突然加大剂量,令他突然倒下,借机做出这件捅破天的错事来。
如今他对自己有一点点怀疑,是他之前做错了吗?忽视老七的怨、恨和希望,纵容皇后杀害元后,带后也不追究。这么做当然为了安抚夏氏一族及东军,也不过是帝王的平衡之术,可是却埋下祸根。
“活着既然痛苦的话,就让他跟着朕吧。我们父子,倒是有始有终的。”皇上叹道,声音却冷,这两种感觉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令人汗毛直竖。
“皇上真狠,自己死就是了,连儿子也不放过。啧啧,怪不得能在腥风血雨中坐上那把龙椅呢?”有人回答,却不是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