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四十七年。塞外。
早岁风波已惯,此身到处安然。
我本以为我可以,我本以为我超然物外、诸事无意,可是我做不到。颦如感慨万千。尤其此次塞外之行,朝廷内外纷扰繁杂,帝玄烨心绪烦乱,动辄大发雷霆,周边一片风声鹤唳、战战兢兢。
先时进宫的宫妃已很少伴驾,此次巡幸塞外,随侍的只有颦如、子衿、采薇、子佩及一些下等宫女随侍。皇子们几乎都来了,前呼后拥,一派王家贵气,可是不知为什么,太子胤礽一直面色阴郁不定,目光躲躲闪闪。
可是该来的一切偏偏就一定回来。
颦如远远侍立着,看着太子及众阿哥鱼贯而入,进得帐殿来请安。帝玄烨坐在龙床上,怀抱着躺在身边的十八阿哥胤祄。年方八岁的胤祄小脸绯红、呼吸急促,这几天来一直高烧不退,时常会抽搐惊厥,密贵人此次未能随行,如果此时在眼前看到她的亲骨肉如此病重,不知要如何心痛啊!子衿如慈母般守候在旁边,不停地按照太医的要求用温暖潮湿的毛巾擦拭着胤祄的额头,可是丝毫没有退烧的迹象。
“你们都来看看,小十八这是怎么了?你们的小弟弟病了,病得很重啊!你们都来看看他吧!”帝玄烨声音哽咽着,对众皇子说。众皇子起身走了过去,看了一眼,也仅仅就是看一眼,没人说什么关怀的话语,太子胤礽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例行公事一样走了一圈,便都退下了。
颦如轻轻端了杯茶送到帝玄烨身边,心中哀叹,这看似威严显赫的皇家,兄弟亲情竟如此凉薄如水啊!帝玄烨见她过来,拉着她的手,悲哀地说:“颦如,你看到了,他们,他们都是兄弟啊,他们怎么就不心疼小十八啊!”
颦如亦觉眼中有泪,却无法回答。夜已渐渐深了,帝玄烨累了倦了,在子矝的温柔服侍下,躺下了。颦如趁此时机,悄悄出了帐殿,走进茫茫夜色中。
这大帐坐落在山谷中,四周是皇家侍卫营帐,重重叠叠环绕着,以保卫帝玄烨的安全,大帐周边有低矮的小树林,草丛浓密,虫鸣故故,凉风习习,一轮弯月斜挂在树梢,弥漫着青草幽幽的香气,她信步沿着草丛走去,这些天来,因着十八阿哥的病,因着众多阿哥来来往往报来的各种互相间的消息,因着许多朝臣奏报太子胤礽多次鞭打大臣,帝玄烨情绪波动,导致得众人也一并压抑沉闷,她真想去到那无人之处,平静逍遥才好。
忽然,草丛中簌簌声响,有人在那边!“谁!!”她吓得叫到。一个人影躲躲闪闪地露出来,那夜色中鲜明的紫色衣衫分明是子佩惯常的服饰,她心中暗笑,是啦,刚刚在大帐就没见到她,这丫头,估摸着万岁不会叫到她,偷懒跑出来玩了,这三更半夜的,还吓了我一跳呢!于是扬声笑着叫到:“子佩,这么大了还是玩不够!再不出来我喊起来当贼拿了”
“不要喊!求求姐姐不要出声!”子佩几步跑到颦如面前,跪着抓着颦如的手,急切地哀求着。
“这……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干什么?”颦如照实吃了一惊,抬眼望去,一个看似眼熟的男人的身影快速从树丛中跑开,隐没于远处的夜色中。她突然明白了,突然被她的“明白”吓得呆在原地,子佩,子佩他是万岁爷的常在啊!虽然她还没有被翻过牌子,可是,可是名分上她是万岁爷的妃嫔啊!
子佩看着颦如的脸色,看她呆呆地站着,没有叫喊的意思,胆子壮了起来,仰起脸,恳切地说:“求姐姐什么都不要问吧!姐姐如果肯放过我,今后我做牛做马报答您!如果您不肯放过我,求您也不要张扬,我回去立刻自尽!”那张姣好的英豪大度甚至桀骜不驯的面庞,燃烧着热烈和执着,那眼底分明燃烧着许多许多的情愫,
颦如惊觉,那情愫,那是若容哥哥眼睛里看到过的神情。
却原来,情缘天定,人却都要与天争啊!她自己也不过小小一株枯草,何必代天作伐?
于是她轻轻拉起子佩,说:“夜深了,我什么也没看见。走吧!我们回帐殿去。只是今后,你可要仔细着,凡是当心!”子佩听了,异常欣喜,重重地给我磕头。颦如急忙把她拉了起来。颦如不好再说什么,子佩也一反爱说爱笑的常态,沉默地静静跟在颦如身边,从大帐背后绕过去向大门走去。
谁知刚刚转过树林转角可以看到帐殿时,子佩一把抓住颦如的衣袖,惊恐地声音在她耳边说:“谁?是谁?”
颦如定睛看去,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月光的映衬下,寒光凛凛,一个身影正用这匕首割开帐殿的帷幔,将身体贴在帐殿上,眼睛从割开裂缝中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里面。
身上,那一抹耀眼的帝王专属的明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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