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记得之前还在随着人流漫无目的的四处逃荒。
所到之处,全是龟裂冒烟的田土,枯竭断流的河沟,枯朽焦黄的草木,还有……尚未掩埋干净的万人坑……
起初的时候,山野之间还有草根、树皮勉强可以果腹。不过几时,草根既尽,树皮也被吃尽。流民们无以为食,明知道死路一条,还是只能想办法寻了石子磨面来吃,或者挖了观音土来充饥,却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的。又不过几时,一切可以食用的食物吃尽之后,触目所及,就只剩下满地狼藉的人肉市场了。
拖家带口的流民们一路流离,有的早已或是把子女丢弃在了路旁,或是鬻儿卖女苟活己身性命。还有的农具嫁妆都已变卖干净,剩下的也就只有人了……这高高低低的一串儿孩子,离了老子娘,照样活不得。还不如……也算是报了生恩了。还有些个却是守着农具嫁妆只舍不得,这会子卖了,还怎么家去,家去了又怎么活。至于孩子,再养就是……只别说孩子了,就是个黄花大闺女,到了这会子也换不来三个乌漆麽黑的杂面馒头。但以人换人,却是极容易的……
花椒打了个寒颤,硬生生掐断记忆,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可到底什么时候,她又回到了家中,回到了父母亲人身边?
花椒很是困惑。
家里人都同她说,她是病了。
睡觉时梦魇惊了风,就大病了一场。
好在是“过路惊”,并不妨事儿,吃了药请了黄表,已然好了。
“过路惊”是什么,花椒不知道。
那这一切都是梦喽?
花椒心头还是疑惑不解,却又直打鼓。
她当然希望,这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一场噩梦。
世人都说梦是反的,梦死得生,她当然希望能好好活着。
可这梦中的一切,日升月落,垂死挣扎……也未免太过真实了吧!
可若说不是梦,那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如蛆附骨般的疼痛,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庄周梦蝶。那梦境才是真实的现实,现在却是真实的梦境?
花椒越发糊涂了。
良久,缓缓叹出一口气,花椒几不可见地甩了甩脑袋。
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她经历了不少荒唐事儿,也不差这一桩了。若要一一求解,她怕早就疯魔了。
不管怎么样,她还活着,家人也都在身边,这就足够了。
花椒咬牙让自己振作起来。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养好身体,否则一切都是空谈,更对不起全家老小省吃节用留给自己的保命水。
想起水,花椒心头忍不住又焦灼了起来。
她病了这三五天,也不知道家里是怎么熬过来的。
……
花椒长到三岁上,虽则最远也只去过距离周家湾五六里地开外的,八街九陌接袂成帷的崇塘镇,却也已然知道莲溪不折不扣是个好地方。
四季分明,气候温和,雨量充沛,水陆便利……有了这种种好处,自然水源充足,物产丰富,再加上百姓们又劳而不辍人善工商农桑,生活自然过得去。
自是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