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为了这样一群野蛮、无知,不识字更不懂道理的山民,自己就要把自己的青春时光消耗,当一个被官府通缉的反贼?
……那一天,周福海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无比的可笑。
“周伯他,始终是善人呢。”
笑着补充,汪守节介绍说,那怕是现在,周福海也经常会施粥舍药,又或者是出面募资来修路铺桥,在四里八乡当中一直有着很好的口碑,虽然有过出身太平道的污点,却能够被当地的官府无视。
“也不是什么善人,只是能做,就想做一点。”
叹着气,周福海说,人最重要是要读书,要知耻,要受教化,而且,看着那些接受施舍的人的感谢,他也会感到温暖。
“象清溪洞那里的人啊……只是群氓罢了。不懂道理,也不想听你的道理。”
“……总之,就是小人。”
斟酌了一会,周福海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
“小人不知古今,小人喻之以利,小人畏威而不伏德。”
所以,宣抚警示什么的,周福海觉得没有用,这些连书都没读过,连对大成至圣先师都没有敬畏之心的粗鲁山民们,根本就听不懂道理。他们的“造反”,根本就是一种群氓的癫狂,只要朝廷能够保证有快速的反应,及时将之镇压,也就够了。
“这些人不读书,不修身,只知道拼命的生、生、生,过得几年十几年,就要造反,朝廷镇压下去,杀上一批,便能太平几年。”
好象预言一样,周福海慢慢的道:“从上次到现在,已经,又太平不少年了呢。”
这样漠然的说着,似乎有什么寒冷的东西从周福海身上冒了出来,张元津恨恨的骂了一句,道:“太平妖道,蛊惑无知百姓赴死,当真该杀!”张元空没有骂出声,但也感到颇不舒服,轻轻晃了晃头,似乎是想把这种感觉甩开。
……窗外,是连绵不尽的毛竹林,不住的向后倒退着,马车在这山路中奔驰,已经有整整两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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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开始向西边滑落的时候,张元空一行终于赶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这里,是汪家设置的商站之一,从这里再向北,向东,大约二里多路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内河港口。汪家每年通过武荣运往海外的大宗货物,就是从这里卸船,装车,再运向武荣港口,在这个过程中,汪家需要雇佣很多临时性的人力,对当地的山民来说,这也算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清溪洞,其实只是一个统称,没有这么个洞的。”
用手在空中虚虚的划着,汪守节告诉张元空,现前的群山,全都可以统称为“清溪洞”,分散在这里的山民到底有多少人,大概连定期收取人头税的武荣官府也并不真正清楚。
“万把几万总是有的,但分的很散。”
群山当中,耕种不易,举目四望,张元空看到的尽是方寸之土,山脚下,河弯处……甚至,在坡度不算太大的山坡上,也被开垦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梯田。
天色已晚,但田间仍有人耕种,正如周福海路上曾经说过的一样,这里的人似乎出奇的冷漠或者说麻木,马车轧轧的从他们身边经过,却不能给他们那怕是一点点的惊动,就算有人扭过头看过来,神色间也全然象是在看着什么死物,目光呆滞,没有一点点的生气。
“当初,张治仔他们就是在这里起事的吗?”
“对。”
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周福海为他们指点着,那里正是当初张治仔结寨的地方,那里又是当初他被抓住后,用两匹大马拉着,在地上活活拖死的地方。
“这里,当时一字排开十面铡刀……血流成河啊。”
叹着气,周福海的描述始终是用着一种很平稳的语速,但听着听着,张元空却不自禁的感到寒意从背上冒上来。
“所以说,愚夫愚妇,就是愚夫愚妇,被人一蛊惑,脑子一热,就冲了出来,以为可以跟着抢点东西分,结果呢,胡里胡涂,就作了反贼。”
相比其它教门,太平道的道义远为简单,但在周福海看来,也不是这些村民能够理解的。
“他们能够听懂的,大概就只有‘等贵贱,均贫富’这样的口号吧……多可笑,为了自己根本不懂的东西,被别人骗着去死。”
看着眼前这些行尸走肉一样的村民,张元空的眉头越皱越紧,虽然并不完全接受周福海的那些断语,但的确,这个村庄,这些村民,给他的第一感觉中,没有任何可以愉悦的地方。
“周老爷。”
客气的弯着腰,几位白发弯腰的老人互相看着,怯懦的走过来,向周福海提出请求,希望能够再加一些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