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却带着一生残废,甚至不敢归于家中。
陆烽心中带着恍惚,带着彷徨,但是对于未来的惧怕,与其余老卒一同翻山越岭。
他们手中尚且还有些银两,过了水川道,便是苏南道。
若可得机会,也许可以在苏南道合力置办下几亩田地,以此了却残生。
原本一派晴朗的天空变得有些昏暗了。
这几个老卒带着对于世道不公的怒恨,带着一身病痛,带着无法砍下那占了老朱田地的师爷的痛恨,攀山越岭,一路朝着苏南道蹒跚而去。
大伏广大,水川道亦是广大,若要入苏南道还要走上很久。
傍晚,落日渐去。
那老朱坐在一处山石下,休息的空档,又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遮住自己空空如也的眼眶。
原因是就在一刻钟之前,有一辆牛车路过,牛车上的孩童看到老朱吓得哇哇大哭,配上老朱脸上那狰狞的伤疤,那几个孩童甚至不敢去看他。
老朱并不恼怒,只是匆匆转头,以袖掩面,不去惊吓孩童。
牛车走了,孩子的哭声渐行渐远。
老朱就趁着休息的空档,又遮掩了眼眶。
陆烽看了这打了一辈子仗的老人,咬了咬牙,忽然间又觉得什么脸面、他人的冷眼、亲族的失望俱都不重要了。
“我来写信。”
陆烽忽然开口,咬着牙说道:“我来写信,那平安城野阳县的师爷不仅想方设法划归挂在官府之下的田产,甚至编造死讯,将野阳县中前去边关参军的人俱都登记照册,以地方税收抚恤。
这些抚恤金……只怕也被县衙中的官吏刮分了去!”
老朱以及其余几位老卒听到陆烽的话,猛然转头。
“什么,我在县衙名册上已经为国捐躯了?”
老朱猛然窜起,怒从中来。
陆烽点了点头。
“陆烽,那师爷面前,伱为何不说?”
老朱身旁,那位年轻的军卒眉头竖起,怒骂说道:“老朱是你我的恩人,愿意与你我共分良田,你既然识字,见了其中的端倪,又为何不说?”
老朱也是怒火中烧,躯体中气血浮动,令他皮肤通红。
可不过刹那时间。
老朱似乎明白了过来。
他叹了一口气,又坐回原处。
一旁一位中年人拍了拍那冲动年轻人的肩膀。
“陆烽不说也是好事,若是说了此事,我等身在县府,若是冲动起来与他们动手……”
“我们在边关刀口舔血,杀的是北秦的武夫,斩的是归于北秦的那些蛮夷,区区几个县府武夫,我们难道就怕了他们?
大不了与他们同归于尽!”那年轻人喘着粗气。
老朱却轻咳了一声,看向那位年轻人:“王小石,你不是说等在这南方安顿下来,便去那西函城中接来你的妻儿,让他们不必再忍冻挨饿?
你周大哥还有老母要供养。”
原本还冲动非常的年轻人陡然间如遭雷击,垂头丧气起来。
“等过了南山便是佳县,正好可以买来纸笔,让我来写信。”
陆烽再度开口,他喉咙耸动,语气微颤:“既然那田地是老朱的,既然老朱没有死在边关,就不能任由那些畜牲为所欲为。”
老朱、年轻的王小石,以及其余两位老卒同时抬头,他们眼中再度燃起希望。
王小石试探着问道:“陆烽,你前来边关之前究竟是什么身份?”